近思錄:從入世談判到貿易戰 中美攻守勢變?
儘管中國海關公布的統計數據顯示,受中美加徵關税影響,2019年中對美貨物進出口貿易總額僅為3.73萬億元,較2018年下挫10.7%,但貿易戰造成的中美關係回調毫無疑問迎來了標誌性轉機。
過去的近兩年時間內,中美脣槍舌劍的輿論戰、螺旋式升級的關税戰、定點打擊公司的制裁,以及在經貿領域之外的「暗戰」大大催生了人們對中美關係「脱鈎」的憂慮。然而,當地時間1月15日,經過曠日持久的談判,在彼此反覆試探、爭吵甚至罷談走人之後,中美談判代表終於坐在談判桌前簽署了一份第一階段談判協議,以緩和劍拔弩張的關係。
在現代互聯網媒體環境下,無論是當事者還是旁觀者,都清楚地看到了這份協議的來之不易。這種「來之不易」既來自於中美兩國高層,尤其是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的絕不退讓和美國總統特朗普的同樣強勢和務實姿態,又是中美兩國在當下現實環境中矛盾不斷積累並激化的必然的階段性反覆。
20年前,中國也曾與美國進行過一場艱苦的談判——圍繞中國「復關」未果重新申請加入WTO,中美進行過25輪談判。這25輪談判歷時多年,其中所發生的爭吵可以說一點不比今次中美貿易談判更少,甚至可以說火藥味更足。
1986年,中國正式申請「復關」(恢復中國在WTO前身關税與貿易總協定中的地位)。當時正值中美1980年代改革開放的蜜月期,中國高層一度對「復關」充滿期待,起初談判進展也比較順利,甚至直到1990年代初期在六四事件影響下,中國復關還是存在可能性的。但是,在關貿總協定改為WTO前夕,正是與最具實力的美國之間的談判出現了問題,才導致中國功虧一簣並最終不得不重新申請入世。
「入世」談判在當時中美關係磕磕碰碰的背景下變得異乎尋常的進退兩難。在對方咄咄逼人的態勢下,中國與美方在中國市場經濟地位和發展中國的定位、知識產權的保護、外資和金融開放進程等方面發生了激烈的爭吵,雙方三番五次甚至走到了怒而罷談的邊緣。時任中國談判代表吳儀大罵這是在與強盜談判。
但是要想參與到這場世界遊戲中,就必須低頭接受別人制定的規則,即使這對自己來說並不公平——在1990年代「埋頭發大財」、奉行韜光養晦法則的時期,這極大地刺激了中國國內的民族主義情緒。原中國外交部部長李肇星在其回憶錄《說不盡的外交》中披露,當中國政府在談判中承諾做出種種讓步時,民族主義者如何認為這是「喪權辱國」。
事實上,1999年中美談判進入尾聲時,由於美國轟炸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觸發中國高漲的民族情緒。
當時,中國國務院總理朱鎔基在受邀訪美緩解兩國緊張關係。行前,朱鎔基在紫光閣採訪,對外表明中國在入世談判上的「強硬」立場,「別搞錯,中國不是乞求加入世貿組織,當然我們希望能夠加入世貿。為爭取加入世貿,中國努力了13年,但這並不說明中國離開世貿就活不下去了。過去13年的歷史證明,我們可以活下去,而且越來越好。」但是同年冬,當美方代表赴北京進行最後談判,並一度出現「不歡而散」的局面時,朱鎔基還是在最後關頭答應了對方咄咄逼人的「特殊保障條款」等要求,以換取最後美國方面的簽字。
所謂特殊保障條款,即當美方判定中國對其出口造成了美國國內產業受損時,可以針對中國出口產業進行限制配額和提高關税。中方此前一度要求這一時限不超過5年,但美國國會則堅持時限必須達到20年以上。
1999年,中美結束最關鍵談判的那一年,中國GDP總量僅1.09萬億,只有美國的11%;而到2019年中國GDP總量突破14萬億美元,約為美國的70%。按平價購買力(PPP)更早已超越美國,美國僅為中國的78%。如果說當年中國是「有求」於美國,不得不低頭換取一張進入世界市場的通行證,那麼當兩國此消彼長,今日中國即便有繼續妥協的理由,也已沒有妥協的可能——中國已經暴露在美國的視線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