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郎新歌《羅剎海市》揭示的「顛倒」 為何在現實中反覆上演?

撰文:泉野
出版:更新:

沉寂20餘年的刀郎最近帶着新專輯重回公眾視野,並憑藉一首《羅剎海市》衝上熱搜,人們紛紛解讀歌詞背後的「復仇」意味,但僅僅滿足於這樣的「爽劇」模式就夠了嗎?刀郎歌曲和專輯所揭露的社會現實,是遠比想象中的「復仇」更關鍵的。因為我們正在面對的,正是一個不斷被「顛倒」的、「以醜為美」的世界。

最新衝擊人們心理防線的,是齊齊哈爾體育館坍塌事故。根據官方消息,目前該事件已經造成11人死亡、4人受傷,事故原因也已經初步查明,因與體育館毗鄰的教學綜合樓施工過程中,施工單位違規將珍珠岩堆置在體育館屋頂。受降雨影響,珍珠岩滲水增重,導致屋頂荷載增大引發坍塌。

7月24日,齊齊哈爾市第34中學體育館屋頂坍塌事故搜救現場。(新華社)

事故發生後,一則家長控訴「無人溝通、無人負責」的視頻刷屏,這則視頻之所以引發巨大關注,核心正在於「顛倒」:作為遇難學生的家長,原本應該是第一時間獲知搶救訊息並給予最大程度安撫的,卻在地方政府「穩定壓倒一切」的思維主導下,顛倒為被「維穩」的對象,所以才有了視頻中家長控訴的「警察站在了最面前」的一幕;作為地方政府,原本應該是「以人民為中心」,卻在事發後不見蹤影,顛倒為新聞通稿裏很「政治正確」的重視與關照。

類似的情形,也發生在今年4月北京長峰醫院大火事故後。據《中國青年報》報道,火災通報發出後,許多家屬才得知失火的消息,「過去七八個小時了,我連個電話都沒接到。」「我們不看新聞都不知道」。親屬想跟醫院要一份死亡名單,但分診台的工作人員說,要登記患者姓名,逐級上報,才能告知。在多位家屬的催促下,分診台的工作人員在多次撥打不通後,終於接通了醫院領導的電話。電話那頭的醫院領導提供不了死亡名單,他的回覆和工作人員相同:登記訊息,再上報詢問。家屬只能繼續等待,撥打12345等各種電話……

當然,還有更「顛倒」的事件,比如江西「指鼠為鴨」事件,最後省教育廳、省公安廳、省國資委、省市場監督管理局組成聯合調查組,才將真相公之於眾。事後,官媒亦發文痛批浪費大量行政資源,「徒增笑柄」、「侮辱智商」。還有疫情期間的種種荒誕事件,更是一再跌破人們的常識和心理底線。

江西鼠頭鴨脖事件,無疑是一場鬧劇。(影片截圖)

面對諸如此類的事件,人們仍有必要進一步追問:今天的基層治理究竟出了什麼問題?對於穩定秩序的絕對化追求,是否正在導向更大範圍和意義上的不穩定?

對於第一個問題,江西財經大學財稅與公共管理學院歐陽靜、王駿在題為《形式主義地「講政治」:基層策略主義的新表現》的論文中這樣分析:為了規避風險與責任,基層官員不再通過變通來完成目標任務,而是通過「形式主義地講政治」來應對目標任務。在基層官員的語境裏,「講政治」就是「上面怎麼說,下面怎麼做」,嚴格按上級的要求和標準執行政策。結果,基層不僅缺乏「因地制宜」的變通,而且喪失了應有的活力和創新性,諸多需要變通、需要因地制宜執行的政策,因為「講政治」而被形式主義地執行,導致基層形式主義氾濫。

對於第二個問題,德國馬克斯·普朗克社會人類學研究所所長項飆此前在接受《香港01》專訪談及社會韌性時表示,「什麼叫混亂?什麼叫活力?這永遠是一個視角問題,現在我們把一切活力都看成混亂,這是一個大問題。」項飆同時強調,「必須認識到韌性不是自發形成的,而是需要政府幹預引導,我不認為政府越小越好,關鍵是行政力量往哪裏使?行政力量如果只是為了非常整體的集體行動,老是想着集中力量辦大事,就會使社會失去韌性,一些小問題就會變得很大。行政力量在進行流動性再分配時應該是一種介入性的管控,現在不是介入性的,而是自上而下的、壓力式的管控,這就會無效。」

德國馬克斯·普朗克社會人類學研究所所長項飆。(資料圖片)

回到開頭提到的刀郎的新專輯,尤其是刷屏的《羅剎海市》,原本是蒲松齡《聊齋志異》中的一篇,寫的是一個「以醜為美」的地方,在歌詞改編中,刀郎保留了原文荒誕、諷刺的精神內核,「那馬戶不知它是一頭驢,那又鳥不知它是一隻雞」,「勾欄從來扮高雅,自古公公好威名」。此外,該專輯中另一首歌《顛倒歌》則更直白,「陽光照不亮夜裏的鬼,六畜難懂人間味」,「蒼蠅專叮那無縫的蛋蛋,思想起來就採了一朵野菊花」。所以刀郎提刀歸來的格局,遠不是人們臆想出來的「復仇」那麼簡單,而是對存在於我們這個社會中的更普遍的、被「顛倒」的問題的一次總揭示。

不過揭示不等於解決,關鍵問題還在於: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