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不休》能拯救華語電影人的失望嗎？

經過漫長的等待，電影《不止不休》終於等來了定檔3月24日上映的消息。

該電影是青年導演王晶的處女作，自北京電影學院畢業之後，王晶就加入了賈樟柯的團隊，參與《天註定》（2013）、《山河故人》（2015）、《江湖兒女》（2018）等影片的製作。《不止不休》製作完成後，因其凌厲的現實主義風格在2020年威尼斯電影節地平線單元獲得了極高關注度。為什麼首部電影要聚焦傳統媒體人這樣的群體？王晶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多次談到想要「講人的故事」，且「我一直非常喜歡現實主義的故事、現實主義的表現手法，我覺得講一個記者的故事其實是最好的一個方式。」

《不止不休》不只是在講人的故事，而且是很普通的人的故事。故事的背景是2003年的中國，彼時網路尚未席捲一切，媒體生態和媒體人的處境也不同於今日。白客飾演的韓東沒錢、沒學歷、沒背景，但懷揣着新聞理想開啟了北漂生活，在得到進入報社實習的機會後，韓東在一次新聞報道調查中，發現了乙肝患者體檢請人代檢的現象，逐步深入後韓東發現背後有更多的秘密，究竟是堅持心中的正義還是選擇妥協，掙扎過後，韓東選擇直面事實真相，並最終通過一篇新聞報道改變了一億多人命運。

媒體題材、現實主義、真實人物經歷改編，雖然故事發生在20年前，但足以讓人心潮澎湃。因為過去這麼多年，人們聽到的多是「新聞已死」的哀嘆，多是「去他媽的理想、姐賺錢去了」的無奈告別，而今，當一個傳統媒體人「以一支筆改變1.2億人命運」的理想主義凱歌奏起，雖然時隔20年，仍讓人們在疫情三年的消磨之後，看見了些微的改變的勇氣與希望。

20年前，紙媒為王，不少傳統媒體人懷揣着理想與正義，奔波在大小新聞現場，既監督公權力，也儘可能為弱者發聲。20年後的今天，網路席捲了一切，傳統媒體人在各種因素的裹挾下紛紛退場，一些重大新聞的現場，缺少了紮實細緻的對話與調查，只剩下自媒體的「閉門造車」和流量狂歡。

談到過去紙媒為王的那個時代，王晶覺得，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應該有的樣子。現在這個時代就是這樣，讓更多人可以更快的了解到這個世界上在發生了什麼事情。曾經的時代也有曾經時代的好，可以慢一點，更專注一點。「我們不應該試圖去改變時代變成什麼樣子，而是應該停下來想想在這個時代裏面什麼是對的是錯的。」

姑且不論時代變成什麼樣子，單就華語電影本身的處境來說，已經有不少導演表達了失望。這也是為何當聽聞《不止不休》定檔上映的消息傳來，人們會奔走相告的原因所在。

2022年8月17日，《TATLER尚流》雜誌發布《田壯壯：我和電影的關係》視頻，長達80分鐘的時間裏，中國第五代導演田壯壯全程以平緩的語氣講述他從入伍和進入電影學院開始，直到拍攝製作《鳥鳴嚶嚶》苦苦等待過審，40多年來所有和電影相關的故事。田壯壯在談到《鳥鳴嚶嚶》時坦言，「電影拍完了兩年了，送到電影局裏到現在沒有任何審查意見，作為同行的尊重來講，我能接受任何的一個審查的結果。但是我確實不能接受一個我送給你兩年多，你連一句話都沒跟我說的結果，這個確實讓我，再一次對電影，失望。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樣才能夠到找到一個結果。」

也是在去年同一時間，有自媒體整理了一份近年送審無果的電影名單，除了《鳥鳴嚶嚶》，還有眾多題材廣泛的電影被壓箱底，其中包括2017年殺青的電影《英格力士》，該片根據同名小說改編，講述文革時代的新疆故事。還有張藝謀導演的《堅若磐石》，講述技術科警察蘇見明，趕赴富商家參加一場「鴻門宴」，卻發現牆縫藏屍，近一百個億的私相授受和神秘的「老爺子的資源」，表面單純的犯罪事件實則暗流湧動，該片原定於2020年上映，卻遲遲未能過審。此外，還有《平原上的火焰》、《涉過憤怒的海》、《749局》、《東北往事:黑道風雲20年》……

2月17日，香港導演杜琪峯在第73屆柏林電影節更直接的表達，很快掀起新的波瀾。「全世界的電影都差，我自己看電影的世界好像漸漸消失了，不再是我以前看電影的世界，我希望這只是暫時的。可能我說話很大膽，但這是我的真心話。」而在回答現場提問「為何電影對我們如此重要」時，杜琪峰則直言不諱表示，「我覺得電影是永遠當先鋒，走在前面，當如果有極權的時候，人民失去自由的時候，電影通常是首當其衝，在好多地方都是，一定是停止你的文化，電影的文化是直接進入到觀眾那邊，所以獨裁者通常對付的一定是電影，我覺得香港……no sorry，我認為全球追求自由的國家和人民，他們都要支持電影，因為電影會為你發聲。」

表達失望過後，田壯壯的《鳥鳴嚶嚶》至今沒有等來一個結果，同樣表達失望的杜琪峯，其賬號已第一時間被封。對華語電影人來講，不管大環境怎樣變化，基於對電影本身的執着與熱愛，自然會繼續不止不休拍下去，但《不止不休》註定無法承擔拯救華語電影人希望的重任。不過，正如《不止不休》開頭和結尾同時出現的那句話——「這世上的事，有哪件事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呢？」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