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三年反思・六｜什麼是「生命至上」？

自疫情爆發以來，「人民至上、生命至上」就是中國官方施行防疫政策的核心理念，在過去三年時間裏，這一理念也貫穿始終。且從實際效果來看，中國防疫也確實保證了極低死亡率。數據顯示，三年疫情已造成全球範圍超600萬人死亡，而作為疫情最早爆發的國家，佔有世界人口四分之一的中國，按照官方截止12月21日的數據，因感染新冠死亡的人數為5,241。隨着防疫政策的調整，來自官方通報的染疫死亡數字，也只是個位數。

放在三年的時間周期裏，面對什麼是「生命至上」的追問，中國政府理應有足夠的底氣，但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人們對一個問題的判斷也往往受限於近期的變化，隨着中國從堅持了三年的嚴格防疫邁出「與病毒共存」的實質一步，這好比泄洪一樣，洪水在一夕之間傾瀉而出，以及在這個過程中發生的種種，似乎正在漸次消耗和掏空這樣的底氣。

最直接的原因，在於人們對中國評判冠病死亡的標準和官方數據產生了質疑。中國在經濟、社會各方面因素作用下調整防疫政策後，民間輿論場不時曝出因感染新冠而死亡的病例，火化場、殯儀館也不斷傳出爆滿和擠兑的消息，其中尤以北京一批老教授的離世引發關注，但官方一直到12月19日才通報了最新的死亡病例，這也是時隔兩周之後再有死亡病例的通報。緊隨其後，官方再通報5人死亡病例，連同19日的通報數字，總計7人。

這樣的數字，顯然與人們的實際觀感和感受南轅北轍。12月20日下午，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在新聞發布會上回應社會關切，北京大學第一醫院感染疾病科主任王貴強表示，為了科學、實事求是反映新冠疫情造成的死亡情況，衛健委最近組織專家進行了論證，印發了相應的通知，明確對相關死亡病例進行判斷。主要是兩個方面，由於新冠病毒導致的肺炎，呼吸衰竭導致的死亡歸類為新冠病毒感染導致的死亡，以其他疾病，基礎病，比如心腦血管疾病，心梗等疾病導致的死亡不把它歸類為新冠導致的死亡。為了更好規範新冠疫情導致的死亡的統計，目前也在做相應的培訓，要採取會診和死亡討論的方式來最後判定這個病人到底死於新冠還是其他基礎病。「我們不迴避新冠的危害性，同時要科學看待新冠的危害。」王貴強最後這樣說。

不得不說，網絡有着很大的放大效應，尤其是當一張張訃告傳播開來，很容易給人們造成「染疫老人正在大面積死亡」的觀感，但拋開網路本身的集聚和放大效應，官方的一些做法無疑也在加劇公信力的流失，以及推高人們的恐慌和不信任感。除「另起爐灶」訂立死亡統計標準外，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對於全國新增確診病例的通報。自新10條公布之後，官方每天例行公事的通報早就已經失去了真實性、有效性、合理性，但一直到12月25日，國家衛健委才發布說明：從即日起，不再發布每日疫情訊息，將由中國疾控中心發布相關疫情訊息，供參考和研究使用。

不該繼續發布的無意義數據叫停之後，本該發布的權威訊息卻一直沒有送達給民眾。因缺乏統一部署，染疫之後也沒有統一的上報程序和要求，故目前各地感染疫情究竟如何，始終是一筆糊塗賬。

根據一份坊間流傳的12月21日國家衛健委會議紀要估算，12月1日至20日，全國累計感染人數2.48億，人群累計感染率達到17.56%，從累計感染率看，超過50%的省份有兩個，分別是北京和四川，累計感染率在20%到50%的省份依次為：天津、湖北、河南、湖南、安徽、甘肅和河北。12月20日全國新增感染人數為3699.64萬，單日新增感染率為2.62%，比19日、18日新增感染率持續增加，按省份排名，單日新增感染率前五位的省份依次是四川、安徽、湖北、上海和湖南。按城市排名，單日新增感染率在前五位的城市（含直轄市）依次是成都、蘭州、合肥和上海。

隨後，一些地方也陸續發出各自的「估算」。12月25日，浙江省衛生健康委副主任俞新樂介紹，目前浙江日新增報告的陽性人數已經突破100萬例。根據疾控中心專家預測，浙江疫情高峰即將到來，元旦前後，進入高位平台期，以後日新增陽性人數會達到200萬人，高峰期預估維持一周左右的時間，然後逐漸回落。另據山東青島、廣東東莞等地披露的最新數據，青島每天新增感染人數達50萬人，東莞則正以每天25萬至30萬人的規模增長。

與此同時，沒有發布估算染疫數據的省份，也在緊急部署，12月25日，陝西、上海、天津、安徽分別召開疫情防控工作視頻會議，「全面做好極限應對」「全面緊起來、動起來」「迅速進入戰鬥狀態」「千方百計降低重症率」「對有基礎病的老年人要做到人盯人」，是地方一把手反覆強調的事項，也直接反映出中國當前疫情之嚴峻。

從嚴防嚴控走向全面放開，再加上大規模感染潮，人們心頭有很多疑惑待解。對官方來說，既要「千方百計降低重症率」，比如加快新冠特效藥物的進口，通過追打疫苗等方式為老年群體築起免疫屏障，同時也要最大限度保障人們的知情權，這也是踐行「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理念的必要一環。在20條措施出台後，各地在防疫記者會上或是給市民的公開信中，都會反覆提到一句話——「每個人都是自己健康的第一責任人」，這句話固然沒錯，但負責任的前提是知情。在這個方面，目前我們做的顯然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