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女裝的「直男」大學校長：男人自己才是男子氣概的最大受害者

在唱衰男性的浪潮裏，《男性的衰落》是又一記重錘。它宣布：「男人不一定要『硬』，現代社會，傳統男性力量已不受歡迎，如果男人學會把身段放軟，其實能夠更多地從中受益。」該書作者http://www.chinanews.com/gj/2020/10-09/9308401.shtml 是英國著名藝術家，也是當代視覺藝術大獎「特納獎」得主、倫敦藝術大學校長，這本書是他從個人經歷出發而寫成，全書只有140頁，出版以後在英國引起全民討論，《衛報》《GQ》等全球各大媒體一致推薦。

自述：Grayson Perry 　編輯：魯雨涵 （一条）

男人絕不能「像一個女人」？世界上所有問題都能歸結到「男子氣概」？男性自己才是男子氣概最大的受害者？「男性的衰落」是歷史的必然？今年6月，這本書在國內出版，一条視像連線採訪了Grayson Perry ，他說他是帶着好意寫下這本書，目的是幫助更多的男人在當下社會裏取得成功。 「我不是要把男性送到地獄，而是要把他們帶回人間。」

Grayson：「 Sissy是西方男人最害怕聽到的詞，中國有sissy這個詞嗎？」

一条：「我們也有，中文叫做娘炮。」

Grayson：「你知道什麼叫manspreading嗎？說的是男性在地鐵之類的公眾場合，叉開雙腿的坐姿。」

一条：「我們也有這個現象，但還沒有專有名詞。」

Grayson：「類似的詞最近在英文裏愈來愈多了，還有manspaining，意思是男人用居高臨下的方式向女性解釋一些她已經知道的東西。你可以想像有些男人開會時就是那樣講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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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yson Perry 繪聲繪色地說。他的表達慾很強，經常一邊說話一邊手舞足蹈，表情很豐富，語氣詞也很多。儘管事先知道需要上鏡，他仍然是不修邊幅的樣子，頭髮亂糟糟的，穿着一件黃色的T恤，戴一副黃色邊框的眼鏡。也許藝術家就是這個範兒。他搞藝術，不過是通常被認為比較「低級」的門類——陶藝。他靠做五顏六色的陶瓶子，拿到了英國皇家藝術學院的入場券，成為80名皇家院士之一。他擁有由查理斯王子頒發的英國騎士勳章，還是大名鼎鼎的倫敦藝術大學的校長。

然而，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和名字：克萊爾。13歲起他就喜歡上了變裝、穿女裝。功成名就之後，女裝成為了他最奪目的標籤。出席重大場合時，他總是以女裝示人，比如在倫敦藝術大學校長的就職典禮上發表演說，或者去白金漢宮參加晚宴。他甚至把「為校長設計女裝」變成了學校的一項傳統。

他特別喜愛粉色。我向他指出，他這本新書封面就用了粉色，不過掀開外面的紙殼，裏面仍然是藍色。他表示深切的遺憾：「其實應該反過來，外面用藍色，裏面用粉色。說到底，男人為什麼就不能是粉色的呢？ 」儘管有這樣小眾的愛好，他在其他方面卻相當符合社會標準。他是不折不扣的異性戀，正常地戀愛和結婚，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妻子是一位心理治療師，女兒是一位畫家和作家。最可貴的是，兩位女性都對他的異裝愛好十分支持。

也許這就是他為什麼能理直氣壯地寫出《男性的衰落》這本書。「我知道有很多女性主義者都說過類似的話了，但是我是一個男性、直男，從我嘴裏說出這些話，仍然非常具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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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yson Perry接受一条視頻採訪，以下為他的自述：

我是一名藝術家、電視節目主持人，寫書是偶爾為之。這本書是我2016年寫的，靈感來源是當時我在做的一檔電視節目《全是男人》（All Man）。我採訪了各種各樣的男人，看他們談論和表現自己的男子氣概。我開始對這個概念進行反思。這本書是基於我的個人經歷，以及我對身邊男性（包括我自己）的長期觀察而寫成的。我是一個男人，由我來指出男性的問題，顯然比女性來說更加安全。

在書裏，我描寫了很多生活中被我們忽視的細節，也以自己為例，講述了我如何與「男子氣概」抗爭了一輩子，用一種調侃的方式來讓男性認識到自己的問題。 很多女讀者看我的這本書，會在裏面看到很多自己認識的男人的影子；男讀者則會覺得寫的就是自己。

我喜歡多樣性，我害怕生活在一個所有人想得一樣、穿得一樣、做得一樣的世界上。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都有權利決定自己想做一個什麼樣的人。但首先我們要認識到，男子氣概到底是什麼。越來越多的女性開始掙脫「女性氣質」的規定和束縛，但男性似乎還沒有意識到「男子氣概」的危害。我希望更多的人開始了解，並在了解之後做出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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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所有問題都能歸結到「男子氣概」

和男性群體交談時，所有人都同意的一點是，「男子氣概」的頭條要素就是對「女子氣」的排斥。 1976年，社會心理學家羅伯特·布蘭農和黛博拉·戴維羅列了四條傳統的男子氣概，其中第一条就是「娘娘腔免談」。其他三條分別是：要追尋成功和地位，被人仰望；在危機面前要保持堅毅和獨立；行事可以粗暴大膽，甚至有侵略性。

男性（尤其是白人男性）手握着英國乃至西方世界絕大部分權力。77%的政府官員，79%的企業主管，92%的公司常務董事都是男性。他們不僅影響了社會的運行規則，還影響了我們的文化、審美和價值觀。有時我在看新聞的時候就會想，世界上所有的問題，都能歸結到一個病根：男性的行為。在我看來，傳統的男子氣概在很多方面只會危害社會，到處引發犯罪，挑起戰爭，限制女性發展，唆使男人搞垮經濟。

社會進步到現在，職場上女性面對的性別歧視變得更加隱形。在我看來，歧視往往發生在以下情況：選拔者面前有兩個競選者，能力中等，但都過關。這個時候，男性的身份就起作用了。真正的平等應該是，資質平庸的女性在就業時，能和同樣平庸的男性獲得均等機會。 「男性的衰落」，其實說的就是這種傳統的「男子氣概」已經不符合這個時代，需要被摒棄。

男性自己才是男子氣概最大的受害者

許多男性覺得性別、性騷擾、兩性關係這些是女性話題，對待女權的態度就是「不要沒事找事」。他們認為，維持現狀似乎挺好。 但是我想問：你們確定嗎？如果實際情況是，男子氣概的受害者一半都是男人呢？

從某種程度來說，當今男性受到的拘束比女性還要大。在英國，45歲以下的男人最常見的死因是自殺。從全球範圍看，男人的自殺率是女人的兩倍，在發達國家是三倍。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傳統社會總是讓男性要有「男子氣概」。人們對男性的期待總是「賺錢養家」，這使得他們很少參與文學、藝術等領域的工作。我是倫敦藝術大學的校長，在學校18000名主修視覺藝術的學生中，70%是女性。放眼整個藝術領域，90%的從業者是女性。

女權主義盛行已久，女性被鼓勵能做的事情越來越多，但是男性的性別運動遠遠落後。上世紀60年代，曾經有一場男性性別運動，目的在於解放男人，然而到了最後，男性性別運動逐漸變成反對女性主義的運動，甚至開始厭女。我常常說，女人害怕死亡，而男人害怕嘲笑。他們非常懼怕自己「男子氣概」的內核被人嘲笑，尤其是被其他男人嘲笑。有一位監獄導師表示：「第一天課程結束後，一位囚犯對我說『面具終於掉了下來』——（他稱自己）以前要隨時戴好面具，維持防衛姿態。而在小組裏，面具掉了下來，讓他覺得能自由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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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的衰落」是歷史的必然

我給書起書名的時候，從達爾文那裏找到了靈感。他寫過一本很有名的書 《人類的起源》（The Descent of Man），提出了著名的進化論。有意思的是，同樣的一句話，也可以翻譯成「男性的衰落」。我是一個藝術家，我一直在把我的觀察和興趣融入到我的藝術作品之中。在討論「男子氣概」這個話題時，我做了六件藝術作品。其中一件是關於街頭混混的，他們四處遊蕩，販賣毒品。這些人一般出身混亂，沒有受過教育，沒錢沒房，唯一擁有的就是自己負責的一小塊「領地」，所以他們的領​​地意識非常強，這也是他們「身份認同」的一部分。

這種思想非常「史前文明」，這也讓我聯想到，「男子氣概」其實就是一種過時的東西。長久以來，很多「男女有別」的事情是基於男性和女性的生理差異。在史前時期，男女分工，強壯的男性會擔任獵人的角色，女性則會當採集者。在這種社會分工下，被神話的「男子氣概」誕生了。但即使是原始社會，如果你細究，大部分食物也是來自於女性：樹根、野菜、莓果——採集這些食物可比在大草原上追猛獸穩定得多。也就是說，從一開始，男性是食物主要供給者的想法可能也只是大家的臆想。

到了現代社會更是如此。很多傳統的「男子氣概」都變得多餘了，甚至連男性也變得多餘了。我們不再需要肌肉發達的男人，不需要強勢、易怒、專制的男人，我們只想要可以做好自己本分工作的人。大部分工作都需要溝通技巧，而男人通常都不善於溝通。漢娜·羅辛認為，未來十年間有發展潛力的15個工種裏面，男人只在兩個中佔主導地位：計算機工程和安保。

所以不難理解，為什麼女人總是在擁抱改變，並不斷學習新的技能，而男人卻總在留戀過去，懷念原始狩獵年代、戰爭年代和重工業年代，畢竟在那些時候，男性可以憑藉力量統治女性。然而，在追求平等、民主、包容的現代社會裏，「統治」這個詞甚至都顯得過氣。

我常常說，女性為自己的權利「站了起來」，男性則應該為自己的權利「坐下去」。我曾經在倫敦的男人節上發表過關於男性主義的演講，題目就是「男人們，讓出權力吧！」最重要的就是宣洩自己的情感。無論男人還是女人，我想他們首先都是人，天生的情感類型都是相同的。

男性本可以和女性一樣膽小柔軟、溫柔可人，但是社會卻一定要將他們塑造成成熟、堅強、勇敢的形象。很多男性一輩子都在壓抑自己的感情，他們很少擁有真心朋友，經常覺得孤獨。很多男人很害怕質疑自己的感受和身份，他們害怕一旦打開心扉，自己的生活中的一切都會坍塌，就像一盤掉在地上的意大利粉一樣。

其實不是這樣的。用我妻子的話來說，極度的嚴謹意味着你掌握了一切的控制權，極度的混亂意味着你失去了所有控制權，在這二者中間才是一種正常狀態。「男子氣概」就是一件泳衣，在你需要游泳的時候，它非常有用，但是我們不可能一直在游泳。甚至我們只有很少的時間是在游泳。其餘大部分時間，我們都是在城市的馬路上行走。

我的建議是，你可以追求換輛好車，或者薪水更高的工作，但是別太在意輸贏，單純地享受生活。 親密關係很重要，和家人在一起也很重要，時不時喝杯小酒，感受花香，你會過得更快樂的。

Grayson Perry 的男性未來宣言：
男性的權利
脆弱的權利
弱小的權利
出錯的權利
相信直覺的權利
猶豫不決的權利
靈活處事的權利
不因上述任何權利而羞愧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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