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散開去的波斯之美 專訪「紅色大師」Reza Derakshani
談起伊朗,很多人都會聯想到核武、伊斯蘭教法或最高精神領袖哈梅內伊,但伊朗藝術訴說了在這片神秘土地裏,政治以外的另一番景象。1979年的革命以後,伊朗人民經歷了一場大流散,同時將當代藝術的種子散播開去,在世界各地綻放。
其中一位最具影響力的伊朗當代藝術家Reza Derakshani,他的故事也是如此。他本月初由美國來香港,參與香港蘇富比於亞洲舉辦的首個中東藝術展時,聯同兩位藝術策展人接受了《香港01》的專訪。
6歲左右,隨家人過着遊牧生活的Reza已對繪畫產生興趣;8、9歲時,他以班上老師作素描對象,像真程度連自己也嚇一跳;19歲的他舉辦首次個人畫展,進而在德黑蘭大學修讀視覺藝術。他對西方作品情有獨鍾,自小已開始臨摹大師級作品,藝術學校裏學的也以西方為主。他憶述,革命前的伊朗社會相對西化,當代藝術有其地位,既有畫展,德黑蘭的博物館也向公眾開放,伊朗美國協會還設有畫廊專門展出美國藝術。「那時的確很棒,我記得有段時期畫廊在德黑蘭遍地開花。幾乎每個家裏擁有地庫的人,都要把它改裝成畫廊。」
伊斯蘭革命後,Reza在1980年代初輾轉移居美國紐約,漸漸發現需要回看自己的文化,「那時我初到紐約,那裏有很多藝術家,我不想跟從創作類似的題材,我希望從我的文化背景裏發掘,這使我創作出波斯細密畫(Persian miniature)及文學一系列的作品。」離開伊朗20年後,Reza再回到轉變甚大的德黑蘭辦展覽,得到一班舊朋友及伊朗年輕人來支持,令他深受感動,也重拾一種強烈的聯繫,輾轉之下在2002年回到德黑蘭定居,作品在那時也起了變化,重拾伊朗元素及風格。
自我流亡 隨心所欲地創作
在Reza的作品裏,伊朗及波斯元素顯而易見,他說這個本質從沒離開過,正如他筆下的番石榴油畫系列,也跟波斯傳統及文化息息相關。Reza解釋,伊朗節慶Yalda Night,意即是「一年最長的一夜」,他們的習俗是當晚會聚首一堂吃番石榴。這系列畫的特別之處,是因靈感源自波斯傳統藝術,「這種感覺令人着迷,因你所做的不只為了商業或受普羅大眾追捧,而是跟人聯繫,他們可能對藝術一竅不通,卻是一種心與心之間的聯繫。」
與Reza的三問三答
01:這次在香港的畫展作品主題是狩獵,原因何在?你喜歡狩獵嗎?
Reza:我不狩獵的,但大概每個人在生活中都有點獵人的角色吧。靈感也來自我繪畫波斯細密畫,已有一段長時間了,而且有不同主題,狩獵正是其一。當然,在創作一個主題期間,新的事物出現,你對狩獵的看法亦會轉變,含意也很廣泛,而不單純只是到野外射擊野鳥。
01:你採用了很多色彩,尤其用了很多的紅、粉紅和金色等,選擇這些顏色有什麼特別意思嗎?
Reza:紅色是我個人熱愛的顏色,它充滿了能量。金色及銀色則是源自傳統波斯藝術,你看那些手抄本便知道,它們的畫裏使用大量的金色。我覺得它極迷人,在各種顏色之中,扮演了不一樣的角色。它也是一種奇妙的顏色,在不同燈光下也有所不同。我將它放入我的作品裏,呈現當代的觀感,我認為我成功了,因金色並不能輕易駕馭,很容易使作品變得商業化。
01:在你過往的作品中,很多是關於大自然的,是受你童年時的遊牧生活影響嗎?
Reza:我想這必定有重大影響,我愛大自然,童年時整天都在山上跑來跑去,當天看着身邊美好的事物也促使我成為了哲學家。這些對我的作品都產生了各種影響,我其中一個系列是畫番石榴樹,但作品裏不是把整棵樹呈現的,而是以顏色去表達,例如果汁的紅色。
策展人Arianne Levene Piper說,像Reza一樣離國尋求發展的伊朗藝術家愈來愈多,其中一個原因是出國較易籌辦展覽。Reza回到德黑蘭待了約七年後決定離開,在2010年回到紐約,現時主要在杜拜及德州奧斯丁定居。他說雖然在德黑蘭付一點錢仍可舉辦畫展,但自由度始終較小:「這(舉辦畫展)是不夠的,規限仍然存在。我須考慮什麼容許展出,什麼不能展出。這關乎藝術家的創作自由,亦驅使你去思考是否要到別處,隨心所欲的創作。」
伊朗藝術家的作品近年在多個國際拍賣會上屢創佳績,熟悉中東藝術的策展人Eglantine de Ganay-d'Espous說,古往今來伊朗對藝術品渴求與人才方面都非常強大,她跟拍檔首次到訪德黑蘭,藝術家數目之多直教她驚訝。她說,因伊朗人民經歷了一場大流散,以至今日全球各地都有一些很有才華的伊朗藝術家及收藏家。外國的伊朗人社區相當緊密,他們有強烈的民族身份認同,也以自己的文化為榮,這些往往在他們的藝術作品中體現出來。
政治——是束縛還是助力?
美國今年初換上特朗普政權,令本來回暖的美伊關係再度僵化,這會影響伊朗藝術家赴美舉辧展覽或拍賣作品嗎?Arianne不認為政治必然阻礙伊朗藝術家發展,又指從事藝術品買賣的人從來都不會被政治因素,影響他們評價藝術品或是否舉辦展覽。她以艾未未這類政治藝術家作例子,囚禁的經歷反而令他備受吹捧,外國更出現一些印有他肖像或作品的T恤、襟章等。以繪畫傳統藝術為主的Reza也認為某些政治狀況對政治藝術家而言有利,因這令他們的作品對西方社會來說更有吸引力,但通常注意力都放到政治上而非藝術家本身。
「當世界對別人的文化感到好奇,藝術正是一個絕佳的媒介去打破障礙,而不是製造障礙或誤會。你來欣賞美好的中東藝術,你會感到驚喜,對中東的印象亦會改變。」 Eglantine說,紐約古根漢博物館正是一家擁有強烈政治取態的藝術館,早前在特朗普提出對伊朗在內的穆斯林國家發「入境令」後,古根漢隨後舉辦以中東藝術家為主題的展覽,從而向禁令說不,刺激大眾思考。
「不追求商業成果、只講究美感的藝術品,有時就是給政治的最佳答案。人們預期(在伊朗藝術裏)看見槍械或者戴上面紗的女人時,你卻呈現出其他美麗的事物,你便讓他們看到一個國家的影像,是他們想像不到的,這就有了希望。像伊朗一樣偉大的文明,能給予的何其多呢?」 Eglantine總結說。
兩套價值觀碰撞過後,為伊朗帶來一套獨一無二的藝術風貌,或許這是它引人入勝的地方。好的藝術,在何時何地也可絕處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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