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州血腥屠殺40周年　韓國人漫長的真相及公義之路

韓國518光州事件踏入40周年，全國各地皆舉行紀念活動。總統文在寅強調須查明鎮壓光州民主運動的真相，並向下令開槍者問責。年輕時代為學運份子的文在寅，曾於當時的「漢城之春」因違反戒嚴令被捕，後成為人權律師及民主化後的民選總統盧武鉉的得力助手。文在寅早在上任之初，下令成立調查委員會徹查事件，更於2018年嘗試修憲，將釜馬民主抗爭、518民主運動、六月抗爭寫入《大韓民國憲法》前言。被喻為韓國歷史重要一節的光州事件，經歷半個世紀，依然在尋求真相及公義的漫長進程上。

1979年執掌韓國國政多年的大獨裁者朴正熙被刺造成權力真空，政局亦因軍隊內部多場政變而變得動盪，短暫恢復的公民權法令讓反對派領袖金大中、尹潽善等恢復自由，全國工人及學生運動如雨後春荀，發起示威要求撤銷戒嚴令及恢復民主制度，被喻為「漢城之春」。1980年5月17日奪得最高軍權的全斗煥宣佈全國擴大戒嚴，禁止了所有政治活動、國會活動、對元首的批判，重新抓捕金大中、金泳三等人，再派兵到反對派重鎮光州血腥鎮壓。

光州所在的全羅南道歷史上一直跟全國其他地區存在極大地域及經濟差異，因此成為民主及思想開放進步人士的搖籃，就連民運領袖金大中皆出身全羅南道，令光州市民對抓捕金大中一事更為憤怒。5月18日韓國陸軍第七空降旅的第33營、35營進攻全南大學、朝鮮大學兩所學生據點，學生擲石還撃。示威擴散至錦南路全羅南道廳附近，雙方爆發衝突，軍隊開始以刺刀驅趕市民，至少一名途人被刺死，多名示威者受傷。

溫和派與抗爭派之別

5月20日不少示威者在光州站聚集時遭軍隊槍殺，令全市陷入憤怒，有人更焚燒封鎖及示威新聞美化軍隊暴行的MBC電台大樓洩憤。有逾20萬市民憤於軍隊武力鎮壓的消息而上街，幾百名巴士、的士、貨車駛往全羅南道廳聲援並衝破軍隊防線，軍隊報以催淚彈驅散，並把司機從車上拖出來毆打，反激起更多的士司機趕至現場，甚至以的士車身作盾阻擋軍隊推進。面對軍隊的真槍實彈，亦有示威者衝破軍隊防線，並佔領全羅南道廳。

5月22日軍隊逐一策略性撤出市中心休整，並切斷光州市對外鐵路、公路、通訊線路。有一巴士嘗試突破包圍遭軍隊開火，車上18人有17人被殺，又有小童因在附近水塘游泳被誤以為是示威者而遭掃射。市內牧者、教授、律師則成立「市民收拾對策委員會」，並提出釋放被捕人士、賠償受難者、承諾不秋後算賬等多項訴求。軍隊要求示威者先解除武裝的要求令委員會內部分裂，溫和派希望即時投降，卻遭抗爭派強烈反對。

抗爭派最終取得上風，並組成「光州民主民眾抗爭領導部」決心抗爭到最後一刻，而光州的清息傳及全國亦引起各地爆發示威支援光州市民。5月26日軍隊再次入城，不少市民以血肉之軀躺在路上阻擋坦克。「抗爭領導部」決定疏散其他民眾，只剩下數百名因親友被殺的抗爭者堅守全羅南道廳，直至翌日凌晨也因遭重重包圍下最終放棄抵抗。事後軍隊在全城搜索並抓捕市民過千名，並定性為金大中等主導的叛亂陰謀，金大中被判死刑。

社會撕裂難以癒合

全斗煥鎮壓光州事件後成為總統，更禁止一切對事件的討論及出版，光州不少團體卻仍無懼打壓，每年堅持舉行追悼會，並形成追究真相、嚴懲元兇、賠償受難者等訴求。直至1987年全斗煥於任期屆滿前企圖延長任期，韓國再度爆發六月抗爭，百萬人上街拖垮全斗煥政權。在漢城奧運前夕國際社會施壓下，全斗煥接班人盧泰愚宣佈「民主化宣言」，釋放所有異見人士、舉行公投修憲、恢復總統及國會選舉，光州事件才突破言論禁區重現於公共視野。

自此政府及民間組織一直尋求轉型正義，如國會於1988年舉行聽證會讓受難者及其家屬現身說法，又將運動正名為「光州起義」。1995年國會通過法案容許起訴參與鎮壓者，全斗煥、盧泰愚等16人被起訴，最終因金大中主張的大和解而獲特赦。此後多年光州事件的真相仍被不斷發掘出來。2018年政府首次證實曾以直升機掃射示威者，又被揭露軍隊曾經強姦婦女。去年光州監獄舊址亦發現40多具身份不明的遺骸，懷疑為光州事件的死難者。

如此慘烈的血腥屠殺至今過了40年，至今誰人下令開槍、死亡人數多少仍然撲朔迷離，尋求真相及正義的道路雖然漫長，然而光州人當年濺下的鮮血的種下了後來民主運動的種子，令韓國於1980年後期急速民主化，令韓國搖身一變成為今日國富民強的現代化國家。

香港去年經歷半世紀以來最嚴峻的社會騷動，雖然與韓國的光州事件很多不同，不過當中官民之間的尖銳對立、高壓處理手段的爭議等，香港社會還是有所聯想。韓國人至今後仍對光州難以釋懷，或許可為香港的當權者深思——監警會調查報告惹來不少抨撃，被指為偏袒警方，政府若以為可以不了了之，只怕社會撕裂難以癒合，有礙重新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