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班子｜電視主播管國防、性罪嫌犯管司法　有權就能任性嗎？

11月13日強勢重返白宮同拜登商討政權交接的特朗普（Donald Trump，又譯川普），近日作出了好幾個「非常任性」的人事任命。一是由完全沒有高級軍官或大型機構管理經驗的霍士新聞台（Fox News）主播赫格塞思（Pete Hegseth）當下任國防部長。二是由曾經因涉嫌性販運未成年少女被司法部調查、也被國會調查的佛羅里達州MAGA派眾議員蓋茨（Matt Gaetz）當司法部長。三是由曾對敘利亞阿薩德（Bashar al-Assad）立場表達同情意見、又將俄烏戰爭矛頭指向北約的前民主黨眾議員加伯德（Tulsi Gabbard）擔任國家情報總監。

國防部需要一個「文化戰士」？

現年44歲的赫格塞思，雖然曾經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服役，卻從來沒有當過高級軍官，過去10年一直在霍士新聞台工作，當中很長一段時間都在主持特朗普最喜歡的《Fox & Friends》周末版節目，長年為特朗普在電視上作辯護。特朗普用這樣一個人當國防部長，就引來國防部中人的強烈反彈。政治新聞網站POLITICO引述一位國防工業說客反問「這個男人是他媽的誰？」另一現任國防部官員則稱國防部內部人人大感震驚。

赫格塞思是一個「文化戰士」多於真正意義上的軍人。他胸前有着耶路撤冷十字紋身，手臂上也紋上拉丁文「以神之名」（Deus Vult）的十字軍東征符號－－如今這些符號也流行於新納粹圈子。

他對於國防部的最大不滿，都在文化問題之上。他認為國防部的「左膠」留在家中破壞美國，不會打仗。他認為2020年弗洛伊德（George Floyd）事件之後國防部被「覺醒主義」（wokeism）滲透，主張要炒掉當時曾公開談過自己軍中作為黑人飛機師經驗的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主席布朗（Charles Q. Brown Jr.）。他反對女性參軍上戰場前線。他在特朗普首屆任期曾經成功遊說特朗普為好幾個被判定犯上戰爭罪行的軍官提供特赦、取消檢控或撤回降級處分。

在嚴肅的政策立場上，赫格塞思是「中國優先派」，反對美國干預中東，反對支持烏克蘭，認為北約是個腐敗組織，主張要集中全力對付中國。

日前，《華爾街日報》報道特朗普的交接團隊正在草議一份行政命令，要成立一個「戰士委員會」來審核美軍中的三星、四星軍官，向總統提議將他們視為不合格當領袖的人撤職。特朗普曾表明要掃清軍中的「覺醒將領」（woke generals）。這個委員會若然建成，很可能就是為了實現特朗普的這個目標。

於此，特朗普的國防部長人選，要的當然不是有豐富戰爭經驗、管理經驗的人，也不是對改革美國軍工業生產能力落後又或者是對無人機新時代戰爭有創見的人，而是一個忠於自己的文化戰士。在電視上長年辯護特朗普、憑一張嘴打文化戰爭的赫格塞思，自然就是「適當」人選。

如果說赫格塞思這個國防部長人選尚有可以接受的理由，特朗普13日提名蓋茨當司法部長的決定可算是他向整個華府建制「舉中指」的行動。

MAGA派「政治演員」清洗司法部？

42歲的蓋茨，雖然有法律學位，卻只當過一兩年時間律師，完全不是司法部長的材料。他未滿30歲就當選佛羅里達州州議會的議員，靠的一方面是他的一張嘴，另一方面（也許更重要的）是他父親本來就是佛州顯赫政客，曾任州參議院議長。

蓋茨在特朗普入主白宮的2017年首次進入國會眾議院，活躍於極右圈子，曾出席新法西斯組織「驕傲男孩」（Proud Boys）的集會，一直是特朗普的堅定支持者，在特朗普首屆任期內的「通俄門」調查、「通烏門」彈劾等政治事件中以不同方式支持特朗普（當中包括衝擊彈劾案開會會場等等），經常在保守派媒體上辯護特朗普。

不過，蓋茨的各種政治表演使他幾乎與整個共和黨建制為敵。

2022年中期選舉之後，共和黨以微弱多數奪回眾議院控制權，蓋茨就是其中一位反對麥卡錫（Keven McCarthy）當選議長的造反派，導致麥卡錫經歷14次投票也當選不了。分析普遍認為，蓋茨的造反並非基於政策分歧，而是想乘機為自己做政治宣傳。在選舉議長的幾天內，蓋茨確實接連登上各大媒體的頭條。到2023年10月，蓋茨更籍麥卡錫通過了不讓政府陷入停擺的暫時撥款，發動踢走議長的投票，最終把麥卡錫趕了下台。

而早在特朗普第一任期，蓋茨己經牽涉在一宗販運一個17歲少女和偽造證件的案件之中。他案中的同謀已經被起訴和承認有罪。但在拜登任內，美國司法部卻以證人可信度可能會被質疑為由而決定不起訴蓋茨。但即使是在共和黨控制的眾議院中，其倫理委員會也重新啟動了對蓋茨的調查。

這一次特朗普公布提名他當司法部長之後，蓋茨做了一個異乎尋常的決定，那就是即時辭去眾議員職務。由於他未來還要經過參議院投票才能正式入主司法部，此刻辭職只有一個解釋，就是避免眾議院倫理委員會在最後這兩個月完成針對他的調查。

對於蓋茨的任命，兩位溫和派共和黨參議員已經表達了反對或質疑的意見。不過，在這次大選中，共和黨從民主黨手上奪得至少三席，這兩位以往曾阻礙特朗普政策的溫和派恐怕已經不再構成參議院中的關鍵少數。

在公布蓋茨的提名之時，特朗普就點明了蓋茨的工作是要「根除司法部的結構性腐敗」。特朗普一直以來對司法部甚為不滿。他任內第一位司法部長塞申斯（Jeff Sessions）不願親身介入「通俄門」調查而最後被特朗普換掉；他任內下一個司法部長巴爾（Bill Barr）雖然經常維護特朗普，但最後卻因為不願配合特朗普質疑2020年選舉公正而下台；特朗普其後更曾試圖安插願意配合其選舉舞弊論的人物去當司法部長，但因為司法部律師們威脅集體辭職才作罷；到拜登掌政之後，雖然司法部等了兩年多才開始追究特朗普在國會暴亂的責任，但特朗普依然認為這是司法部對他的政治打壓。

找蓋茨這樣的一個「靠父幹」、戴MAGA帽子向特朗普表忠作政治表演的人物去當司法部長，其用意就是要「毫無底線」地清洗司法部，全部都要換上對特朗普100％忠誠的人物。如果特朗普他朝真的要用司法部來打擊政敵的話－－據統計，特朗普2022年以來至少公開對不同政敵發出過100次司法調查、檢控、收監等不同懲罰的威脅－－這些人將會聽令到底。

相較於赫格塞思和蓋茨，曾是美國第一位印度教國會眾議員的加伯德則已經算得上是「相對正常」。

重用「浪子回頭」的投誠派

現年43歲的加伯德本來是代表夏威夷的民主黨人，也曾參軍到伊拉克服役。她一直是黨內的異見者，特別反對美國的對外軍事行動。2016年，她支持左翼參議員桑德斯（Bernie Sanders）參選總統。2020年，她自己就投身參加民主黨總統初選，沒有跑出，改為拜登背書。其後，她與民主黨漸行漸遠，最終在2022年10月以反對覺醒主義、反對「反白人種族歧視」、反戰為由退出民主黨，隨後旋即變成了MAGA派共和黨人，經常在右翼媒體節目上出現。她在本年大選之中更為特朗普準備同賀錦麗的電視辯論。

比起赫、蓋兩人，加伯德2013至2021年擔任國會眾議員期間至少有比較正經的立法經驗，她本人在外交政策方面也至少有貫徹始終的反戰主張。不過，從經驗來看，主理聯邦政府一共18個情報部門，卻似乎超出了她的能力範圍。而她反對美軍介入外國事務的主張，也同共和黨傳統的意識形態格格不入。

不過，加伯德確實「賣相甚佳」，而且能言善道。特朗普也一向重用「浪子回頭」向他投誠的人物，例如是曾稱特朗普是「美國版希拉特」的候任副總統萬斯（J.D. Vance）。加上加伯德確實有從軍經驗，特朗普才會為她找到以統籌、整合資訊為主、不涉牽情報實作的國家情報總監一職。

整體而言，忠誠比經驗對特朗普而言更為重要。

MAGA還未能在參議院插旗？

問題是，特朗普此刻選舉大勝之後雖然看似大權在握，但他如此重用「反建制」或者至少是「建制外」的人物去掌管聯邦政府主要部門，真的不會惹來華府建制的反彈嗎？

11月13日，特朗普其實已經在國會山上遭遇了其選勝之後的第一個考驗。當日，國會參議院共和黨人正要選出下任共和黨領袖，去取代一直與特朗普意見相左、即將退休的麥康奈爾（Mitch McConnell）。特朗普雖然沒有公開為任何一位候選人背書，但包括馬斯克（Elon Musk）在內的MAGA派都公開支持佛羅里達州參議員斯科特（Rick Scott）－－特朗普屬意的是誰，非常明顯。

然而，在不記名投票中，共和黨參議員們卻選出了麥康奈爾的政治盟友、南達科他州（South Dakota）參議員圖恩（John Thune）為下任參議院多數黨領袖。特朗普來年1月就任之後，參議院的議程將會繼續控制在圖恩這個傳統共和黨人手上，掌權的不會是MAGA派。

此前，特朗普曾公開呼籲參議院共和黨人「自廢武功」，讓白宮能以「休會任命」（Recess Appointment）的方式不經參議院投票而自行任命主要官員。斯科特對此是100％同意，圖恩則只表明會考慮不同方式儘快通過任命，並沒有承諾要向特朗普交出參議院的人事任命確認權。

從這樣的發展來看，特朗普未來要將大權都集中在白宮之手，恐怕還要面對來自參議院的同黨制約。赫格塞思的國防部長提名、蓋茨的司法部長提名，以至加伯德的國家情報總監提名，能否順風順水通過參議院，將會是未來華府權力會如何分佈的一個重要指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