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錦麗與特朗普的「性別之戰」：女人能頂超過半邊天？｜美國大選

特朗普（Donald Trump）的2024年選舉工程其實跟2016年希拉里（Hillary Clinton）的在一個層面上極其相似，那就是「性別政治」。

2016年的希拉里以「我跟她一起」（I’m with her）作競選口號，經常穿上象徵20世紀初美國女性爭取投票權的白色西裝示人，以「我將成為美國第一位女總統」的歷史性時刻作招徠－－最後她當然未能創造歷史。

2024年，有可能跟創造希拉里所未能創造的歷史的賀錦麗（Kamala Harris），卻沒有像希拉里一樣打「性別政治」牌，正如她本身不打種族牌一樣。在不同訪問中被問及其女性身份，賀錦麗都故意壓低其女性身份的重要性。「我的經驗是，非常清楚，不論某一個人的性別，（選民）想知道他們的總統有計劃壓抑物價、他們的總統有計劃在美國全球地位的脈略之下保證美國安全。」

特朗普的「Alpha Male」選戰

相較之下，很努力在打性別牌的卻是特朗普和MAGA共和黨人：

從特朗普7月遇刺右耳被子彈擦過後在特勤人員包圍下舉拳「擺拍」的形象，到他在支持者集會上大談已故高爾夫球手Arnold Palmer的性器官大小；

從他公開將賀錦麗包裝成一個「笨女人」，再到他經常登上以男性觀眾為主的各式博客節目作宣傳，同網上熱烈擁抱虛擬貨幣的「加密哥們」（Crypto Bros）打成一片，又多次出席終極格鬥冠軍賽（UFC）賽事（見下片），爭取充滿男性荷爾蒙的格鬥擁躉支持

－－這些舉措若非是要將自己包裝成「Alpha Male」（即處於支配地位的男性），就是想要爭取一堆想崇拜「Alpha Male」的男性支持。

最能簡單代表特朗普那種「大男人」形象宣傳的，就是在7月共和黨大會上「爆衫」大叫「兄弟們，特朗普狂熱瘋狂暴走吧」的前摔角手Hulk Hogan。

他「爆衫」影片網上爆紅之後，特朗普10月27日在紐約曼克頓麥迪遜廣場花園（MSG）的競選尾聲大集會也邀來Hogan上台講話，期間他吐口水，揮舞美國國旗，再次「爆衫」，聲言「特朗普是今天唯一能搞好這個國家的男人」。

由於特朗普首屆任期內任命的三位最高法院大法官最終推翻了婦女普遍支持的「羅訴韋德案」（Roe v. Wade）墮胎權憲法保障，而且他的副手萬斯（J.D. Vance）更是以批評「不生孩子的養貓女人」（childless catlady）聞名，因此不少人都認為特朗普陣營在這次選舉中必須向女性選民「補鑊」，特朗普自己就承諾就算國會日後通過全國墮胎禁令，他作為總統也不會簽署成法。

Hulk Hogan在共和黨大會上「爆衫」：

「大男人」過頭讓女人反感？

不過，特朗普針對女性選民的拉票方式也非常「大男人」。在9月的一場賓夕法尼亞州集會上，特朗普就向美國女性宣稱「你們將會得到保護，我將會成為你們的保護者」。「你們再不會被遺棄、不會感到孤單、不會感到恐懼。你們不會再有危險。你們不會因為我們國家正面對的所有問題而感到焦慮……女人將會變得幸福、健康、自信和自由。你們不會再想起墮胎。」

這種大男人主義，在追求男女平等的現代美國社會，可能會造成反效果。相較之下，經常開槍打獵、拍片教人修車的賀錦麗副手沃爾茲（Tim Walz）則展示出另一種對女性自主性更為尊重的男性形象－－例如他曾半開玩笑的給男人們一個「人生竅門」：「把自己包圍在聰明的女人之中，聽他們的話，你將會過得不錯－－這還包括跟我一樣也是貓主人的Taylor Swift。」（按：Taylor Swift在賀錦麗和特朗普的9月總統辯論之後以「養貓女」自稱宣布支持賀錦麗。）

特朗普陣營的「Alpha Male」大旗，在他的某些忠實支持者口中也愈來愈變得猥瑣。

在10月23日由「美國轉捩點」政治行動委員會（Turning Point USA）主辦的特朗普集會上，前霍士新聞台（Fox News）主播卡爾森（Tucker Carlson）在台上興奮發言，將民主黨比喻成向父親舉中指的「15歲女兒」，把特朗普比喻成她的父親。

他說：「爸爸回家了，他很不高興……他說，『你是個很壞很壞的小女孩，我馬上就會用力打你的屁股（vigorous spanking）……我不會跟你說謊，你會比我痛得多，你是活該的，你會被用力的打屁股，因此你是個壞女孩』……」（下片13:29起可看卡爾森七情上面的演繹。）

台下的特朗普支持者對於卡爾森似乎帶有半色情意味的「表演」反應正面，全場鼓掌叫好。特朗普此前曾在跟馬斯克（Elon Musk）的訪問中，就曾奇怪地聲稱賀錦麗的《時代》雜誌封面像「最美麗的女演員」、有點像前第一夫人梅拉尼婭（Melania Trump）。他自己不只牽涉與強姦有關的民事案，首次參選時也被爆聲音有名氣的人可以隨便「抓女性下體」的錄音。

從這樣的背景來看，可想而知，當美國的女性選民看到特朗普集會主要演講者的言論，以至其台下支持者的正面回應，心裏的噁心程度有多高。

如果說2016年希拉里強調自己女性身份的宣傳反過來說就是在幫忙特朗普爭取男性選票，2024年特朗普強調自己是「Alpha Male」的政治宣傳則是在幫忙賀錦麗爭取女性選票。

賀錦麗如何爭取女性支持？

雖然賀錦麗沒有強調自己的女性身份，但她和她的團隊也有特意爭取女性選民的支持。

首先，墮胎權保障依然是民主黨這次競選的主要有利議題，以此高舉「自由」，攻擊共和黨人和特朗普限制女性為自己身體作出選擇的權利，本來就已經能爭取女性選民支持。根據蓋洛普（Gallup）的民調，美國女性在婦女墮胎自由選擇權的問題上確實與男性有不同意見：高達63％女性支持墮胎權，只有33％反對，相反，只有45％男性支持墮胎權，反對者則高達49％。

同時，賀錦麗過去一個多月來也登上了多個以女性觀眾為主的博客節目，如《Call Her Daddy》、《Unlocking Us》等。

為了爭取「受不了特朗普」的保守派女性選民支持，賀錦麗也跟因為反對特朗普上屆大選試圖推翻選舉而被排擠出國會的前眾議員利斯切尼（Liz Cheney）同台宣傳。不少保守派女性即使心裏憎恨特朗普，也不敢公開自己的政治意見，生怕會與支持特朗普的丈夫、鄰居產生不和。切尼就多次向這些女性選民招手，多次向他們指出這次選舉是特殊狀況，即使他們反對墮胎權也應該支持賀錦麗，呼籲他們按照自己良心投票，可以保持秘密，不必跟別人說他們最後竟然投了給支持墮胎權的民主黨。

從上述背景來看，說這次選舉是一場「性別之戰」實不為過。

民主、共黨兩黨的性別差距

其實自90年代以來，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在女性選民當中的表現就一直領先共和黨。在1988年的選舉中，支持老布殊（George H.W. Bush）的女性選民還比其民主黨對手高1個百分點。但到1992年，支持克林頓（Bill Clinton）的女性選民就比老布殊高7個百分點。

直至2020年的七次總統選舉，民主黨候選人在女性選民中的得票比例都高於共和黨，即使是在2004年「9-11」效應後的大選中，民主黨候選人克里（John Kerry）也在女性票上贏小布殊3個百分點。

根據《華盛頓月刊》（Washington Monthly）截至10月17日的統計，賀錦麗在女性選民中支持度比特朗普高11.8個百分點，而特朗普在男性選民中領先賀錦麗的幅度則為8.4個百分點。

全國性的男女政治偏好，也反映在多個關鍵搖擺州之上。根據昆尼皮亞克大學（Quinnipiac University）的民調，在被視為最關鍵的搖擺州賓夕法尼亞（Pennsylvania），賀錦麗在女性選民中以57％領先特朗普的40％（在男性中則以41％對52％落後特朗普）。

在北卡羅來納（North Carolina）、佐治亞（Georgia）、密歇根（Michigan）三個11月5日投票完結後相信會較快有點票結果的搖擺州，女性大舉支持賀錦麗、男性大舉支持特朗普的現象也像賓夕法尼亞一般明顯。

問題是，男女政治取向按政黨劃分的現象，看起來似乎是互相抵銷了，實際上對選情會有影響嗎？

賀錦麗的女性優勢有用嗎？

答案是「可能有」。自1980年以來，女性在登記選民、投票比例和投票人數上都穩定高於男性。以2020年為例，有74.1%女性自認是登記選民，男性中則只有71.2%，而表示自己有投票的女性佔68.4%，男性則只得65％。整體而言，女性投票者共有8220萬，而男性投票者則只有7250萬。

這樣的差距看起來可能不是大誇張。但不要忘記，美國總統選舉決勝負的就只是在幾個搖擺州的幾萬選票。在2020年，如果在佐治亞、阿利桑那（Arizona）和威斯康星（Wisconsin）有兩萬多名選民將選票改投特朗普，當年最終勝選的將會是特朗普而不是拜登。

目前，特朗普在全國民調上緊追賀錦麗，在七大搖擺州之中也有超越賀錦麗的形勢。如果民調反映投票實況，甚至是像2016年、2020年那樣低估了特朗普的支持度的話，賀錦麗可以說是輸定了。

可是，在這場「性別之戰」中，賀錦麗在女性選民中的大幅領先，加上女性選民穩定地高於男性的投票率，可能就是賀錦麗最終超越民調預期而勝出選舉的關鍵－－根據POLITICO的分析，在搖擺州的提早投票之中，女性比例高出男性10個百分點。

為了抵銷賀錦麗的女性選民優勢，特朗普過去幾個月的選舉工程主軸之一就是要策動更多傾向支持他的男性選民投票，因此才有像Hulk Hogan多次表演之類的吸睛公關。

對於賀錦麗而言，在這場艱難的選戰之中，女性頂住半邊天還不夠，她們還要像過去幾十年的選舉一樣頂得住超過一半的那一邊天，如此她才有機會戰勝特朗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