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被排斥 Cosplay成逃生口 少女Coser:終意識會有人喜歡自己

撰文:陳銘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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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學兩個次文化用語。「二次元」,平面的動畫及漫畫角色;「三次元」,即是現實世界。
Shiki自2009年起開始遊走兩個次元。嬤嬤每次看她拍下的Cosplay照片,貼在相簿,呵呵的笑。翻到Shiki和其他人合照,她總說:我孫女靚好多。看見她戴上金色假髮,她問:怎麼家裏來了個外國人呢。
攝影:盧君朗

「我們常說Coser都是玩命。模特兒走天橋秀,是早穿一季的衣服。我們如果想扮演最新的動漫人物,反而遲穿一季。好似夏季新番的角色迎合季度,角色都會打扮清涼。然而我們把衣服造好之後,已經是秋冬。」(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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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splay後就會很強壯

看Shiki的模樣,形像再百變,眉宇間總散發一絲傲意。她形容這是霸氣。但又這麼不匹配的是,訪問開始前,她喃喃的說想買阿華田雪糕吃。聊起自己的故事,扶額、倚公園涼亭的柱,小動作多多。趣怪表情一閃而過。午後的公園,她變裝成一個歐洲中世紀的角色。長裙下只見到她一對露趾涼鞋,戴上白手襪、絨毛頭飾和金色假髮。

「為了扮演她,我還要穿束胸馬甲。」她想了想,噗哧一笑。「我們常說Coser都是玩命。模特兒走天橋秀,是早穿一季的衣服。我們如果想扮演最新的動漫人物,反而遲穿一季。好似夏季新番的角色迎合季度,角色都會打扮清涼。然而我們把衣服造好之後,已經是秋冬。」

衣服薄一薄,如果拍外景照冷死了啊。Shiki瞇起眼回答,不知為何,變裝之後就會很強壯,抵禦到許多東西。

【一件事:私鐘妹】多了二百多次的性,我預支了將來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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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男仔頭 

如果有人讚Shiki很美,她總會發一張中學時期與現在的「Before & After」相片給那人比較。她想用相片說明一件事:與表象的美不同,當內心接受自己的本質,不再自嫌自棄,才是真正的美。

她特別記得一件小事,幾年前在街上偶遇一個小學同學,男生遠遠發現了她,直接叫出她的全名。她倒糊塗起來,自己也不大認得眼前的小學同學,他怎會記得自己的全名。男生說,那是因為你小學時很「男仔頭」啊。尤其是有天,看見你在操場射空氣箭,像個武俠小說中的俠客。

她又想了想,突然站起來,稍稍掀高長裙。「以前參加Cosplay表演舞團,拍宣傳照時女生都交叉或疊起雙腿,只有我不懂,像個男生豪邁地分開腿站着。攝影師叫我們展現身體線條,我嘗試屁股向上,卻又忘記自己寒背。很奇怪的姿勢。」

鏡中映照的自己,看在眼內,別人也看在眼內。這些年來Shiki參加角色扮演,偶像舞團,無一不是與鏡子有關,映照她的自我成長。(盧君朗攝)

殘酷的中學青春:一個人分組、吃飯、在家打機

小學讀男女校,當Shiki來到一間著名女校讀書,發現自己不懂得和女同學相處。她們認定Shiki不屬於自己的群體,氣質舉止不夠「女孩子」。加上學校一條龍直上,同學圈子早在小學建立好。Shiki此時不似一個遊俠般自在,倒像醜小鴨跌跌撞撞,處處體驗中學校園的殘酷。放學在街上聽見同學講自己的壞話,說那個新來的同學眼神很不溫柔,儘管連Shiki的名字也叫不出來。

中一還會有些同學陪她吃午飯,之後數年同班同學都疏遠她,怕和她做朋友,會影響到自己。當她買午飯回到課室,才見到自己的座位被一團人徵用掉,只能默默找個無人的座位坐下,獨自吃飯。其他人言談甚歡,暴力卻如悄聲細語。從來都是一個人分組做習作和課堂活動。班上有些品性頗好的同學,以憐憫的眼光投向Shiki。組員空缺一個,而他們在兩個被欺負得頗慘的同學中二擇其一,Shiki仍是被遺棄的那人。她在座位上突然笑了起來。原來好人的好意,有時會比擺明車馬整人來得殘忍。

垂着頭出Cos

不需要表情也不需要說話,一個人在家打機。因為別人討厭自己,慢慢Shiki也不喜歡自己,原來自己是那麼討人厭啊,她幾年中學校園生活,換成傷痕滿身、軟弱自卑。「以前為了儲錢買手辦公仔,我在學校飯堂自創平靚正的小吃配搭。不知怎的到了高中,這些配搭影響不少同學跟風,算是在中學唯一留下的痕跡吧。」

就像找到一條逃生路口,她沉迷ACG(動畫、漫畫、遊戲),和網友在論壇討論漫畫劇情,分享對動漫角色的喜愛。每天打過的字比說過的話多,倉頡流利過說話。網友從不考量她的髮型是否入流,走路姿勢是否怪誕,去判斷她是否同類。她喜歡《涼宮春日》,接觸cosplay後想到動漫展出cos,家人毫不反對。「我社交差到一個地步,母親會命令我找朋友出街,所有消費都包在她身上。」

不要低頭,光環會掉下來。Shiki回憶第一次變裝,不懂化妝,不懂造衣服,沒有相機,更重要是沒有朋友陪伴。一個人,穿起一整套角色服裝,所費不菲。低頭走進鐵路站,低頭走進動漫展,在會場一個人走。直到遠遠有個少女大叫她Cos的角色「泉此方」,跑過來和她拍照。合照之後,她內心生起異樣感覺。與校園經歷截然不同,一個陌生人出於共同對動漫角色的喜愛,熱情地奔撲向她。荒漠般的心靈,泉在此方。

中環營營役役的西裝友,不也是扮演的一種?Shiki自言不常來中環,平日喜歡宅在家打機。當自由身工作者,也與中環此刻準時放飯的全職打工仔,來得不一樣。(盧君朗攝)

加入舞團第一次被讚「好可愛」

認定了方向,Shiki乾脆在中學便服日,穿得就像《死亡筆記》的L:白色長袖T-shirt、破爛牛仔褲,頭髮亂亂的回到學校。同學不當是一回事,沒甚麼人理會她。而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會考之後,她決定參加扮演日系偶像的Cosplay舞團,面對鏡中的自己跳舞,面對觀眾跳舞,繼續改變自己。「打扮襯衫和化妝都是從舞團學來。只是最初我仍然很自卑,團員自選主題顏色,我選了灰色。」

偶像舞團也是Cosplay,以扮演日本偶像團體為主。有的會扮演AKB48,有的會扮演嵐。她們互相遷就時間,湊錢租房練舞,負擔表演服的費用,事無大小講錢更講心。她們長期跳同一個組合的歌曲和舞,吸納本身支持那個組合的香港粉絲。那年大學同人祭表演上,她第一次穿上粉紅色短裙跳舞,鄰團的女生讚她很可愛。她想起大家面對落地鏡片排舞,倒影中的自己既讓自己看到,也讓別人看到。以為不適合自己的舞衣,只是自以為。

最愛角色啟發Coser 唔想對一份工對足10年

Cosplay好,跳舞也罷,這幾年鏡頭中的自己,排舞房鏡中的自己,陪伴Shiki一路走來。她冷不防被我問到,中學時期的種種經歷,那些封閉和寂寞,擺脫了嗎?那時,場景已換到中環海濱。風吹得起勁,天陰陰,海浪翻騰。

Shiki想了想,這次沒有小動作也沒有趣怪表情,只讓我看到她紅了眼眶。「最重要是意識到自己都會有人喜歡。以前的經歷到現在仍有些陰影,未必完全擺脫到。有時我會無端想封閉自己,不說話。大概就是如此的狀態。」

如果說Cosplay等於扮演另一個我,Shiki會說,是她喜歡的角色啟發了她的人生路向。也連結起中學時期的回憶。(盧君朗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