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演奏廳】土瓜灣隱世士多掛滿中西樂器 老闆同你Jam歌
在土瓜灣某個轉角有間士多,啤酒汽水煙仔,看來平平無奇,但有時會有個叔叔坐在門口拉着二胡,不一會他走進士多,換出一支笛,再一會,他拿起一支咪高峰,對着安裝在天花角落的電視機唱K。「有音樂就有生命,冇音樂就冇生命。」他笑笑說。
他叫莫洪,人稱洪哥,是這間士多的老闆。63歲的他看來似50出頭,天天穿件黑色背心、迷彩短褲,踢着對包頭膠鞋,坐在店門口的高腳凳上,和街坊「夾夾band」,彈得街知巷聞,但他說,「我啲仔咁多年嚟都唔知我識樂器。」
曲藝社偷師 用田雞皮自製二胡?
他自己也曾差點忘記。在開這間士多之前,音樂對他來說,是上一世的事。
在那一世,他是個窮家小子,在鄉下讀了三年小學後,天天跟着在曲藝社演戲的姊姊跑,看她唱歌、排戲,「睇師傅拉二胡啲手勢,點解咁就會有聲咁過癮嘅。」洪哥說。「有時一、兩點,佢哋收檔去食消夜,唔覺唔覺我就走去拎把二胡嚟拉,一個幾月就拉咗首歌出嚟。」
他不想只在半夜偷偷地拉,卻又沒錢買二胡,最後竟想到用牛奶罐做共鳴箱,用田雞皮充當二胡的蛇皮,再到山邊折支細竹做桿,用魚絲做弦,「粗粗地,但都玩到一首歌。」他笑着說。
就這樣,他撐開了自己的小宇宙。
「為生活沒什麼可以留戀」
只是時間壓過了他的宇宙。19歲他隨親友來港,由種田到做廚房,日做十數小時,後來還結了婚。「為生活,仲有咩可以留戀?拎住琴玩,會有人畀飯你食?」他說。「人生就係咁啦。」說着他彈起電子琴,面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小聲的叮叮噹噹,似停還續。
有年他跑去學拳,不慎跌倒,一下子跌壞了腰骨,「39歲,人生最當旺嘅時候。」自此他只能做做散工。有次他閒來無事到公園走走,看見有兩、三班人在玩電子琴,才再想起音樂這回事,但那時他還未想過重新玩音樂。
無師自通15種中西樂器
直至十年前,他回鄉遇上昔日的朋友,邀請他一起「夾band」,「咁先挑返起條筋。」但數十年沒玩樂器,「手硬腳硬,吹笛見頭暈,牙骹又緊。想放棄,後尾心諗,唏,都係堅強啲,唔好咁快放棄。」就像當初那樣,沒什麼可以阻止他。日練夜練下,他終於重新撐開了胸中的宇宙。
宇宙裏有了笛子,有了二胡,後來還慢慢有了阮琴、古箏、電子琴……那些都是別人送他的舊樂器,或是他見到有趣而買來、再慢慢摸熟的。現在他懂得的樂器,最少有15種。
15種樂器包括:二胡、阮琴、秦琴、笛、簫、巴烏、葫蘆絲、古箏、單簧管、色士風、小提琴、口琴、電子琴、結他、電子結他……
那時子女長大了,他又與妻子離異,便接手了土瓜灣這個士多舖,作為下半生的寄託,也繼續擴展他的宇宙。門邊的一張凳,成了他表演自娛的地方。鄰舖的人總會說:「鬍鬚佬得喎!」有些街坊更會和他「夾band」。他還去撿了個電視機,插上錄影帶,加支咪,就變成街邊的卡拉OK。「好似帶動咗呢個地方(的氣氛),貧窮嘅人,有音樂享受會幾開心。」
「我哋係玩共鳴,唔係玩銀紙」
在街邊彈得出了名,有時會有人叫他去酒樓演奏,他卻寧願留在自己的宇宙裏。「我哋係玩共鳴唔係玩銀紙,同人哋去賺錢我覺得冇咩意思,自己玩比較好,鍾意點都唔會有人講,就算拉錯咗都唔會畀人發脾氣。」說着臉上泛起了笑意:「音樂係為自己。」
不過有時也會為別人。「有次去老人院做義工,個婆仔問:『細佬細佬,你吹〈小城故事〉畀我聽得唔得呀?』我話得。吹完笛佢攬住我錫一啖,真係幾開心。」他想起就笑得開懷。
「音樂令一個人精神啲。聽又好,自己玩又好,有音樂就可以好似齒輪咁帶動自己去行。」現在他每天早上醒來,就去公園跑跑步,跑完回來打開鐵閘就玩音樂,看着陽光灑過、雨從簷篷滴下,憂愁的歌彈過就沒了憂愁。這天他說着人生喜悲,說到一個段落就提起一把二胡或秦琴,彈完就說,說完就彈,像在為自己的人生奏樂。他自言小時沒機會讀書,喜歡想故事卻沒法創作,「但一個唔識字嘅人,都可以擁有音樂。」此刻他坐在門前,小朋友走過,大喊:「伯伯!」他笑着點點頭,依然彈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