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稅,又是關稅!美國總統特朗普上任不滿一個月,頻頻高舉貿易大棒。他最新決定徵收「對等關稅」,即讓美國與貿易夥伴彼此徵收的關稅稅率相等,並稱將考慮對使用增值稅制度的國家加徵關稅。
當天特朗普還表示,他將在稍後對汽車、半導體和藥品徵收「高於」對等關稅的進口稅。特朗普還對中國、印度、歐盟等重要貿易夥伴進行了無差別批評。早前,特朗普在接受記者採訪時就曾表示,「絕對」會對歐盟加徵關稅。
回顧這一個月來,特朗普早前簽署關稅令,基於《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IEEPA),對來自加拿大和墨西哥的進口產品徵收25%的額外關稅,對來自加拿大的能源資源徵收10%關稅,對中國輸美產品加徵10%的關稅。隨後,加拿大、墨西哥與美國方面協商,放棄實施報復性關稅,特朗普決定將暫緩對加拿大、墨西哥產品加徵關稅。中國方面則迅速推出反制措施,將從2月10日起對原產於美國的部分進口商品加徵10%或者15%的關稅。2月10日,特朗普再簽署行政命令,宣佈對所有進口至美國的鋼鐵和鋁徵收25%的關稅。
馬不停蹄的加關稅,這標誌着全球貿易戰進一步升級。特朗普完全打破了拜登政府確定的貿易與供應鏈格局(友岸外包、近岸外包、供應鏈多元化),甚至撕毀了自己在上一任推動達成的、致力於零關稅零壁壘零補貼的北美自由貿易協議。特朗普為何挑起全面貿易戰?
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揚言將對墨西哥進口產品加徵關稅後,墨西哥披索兌美元匯價一度下跌。(Reuters) 首先,特朗普將關稅作為「手段」,實現美國邊境安全、地緣政治安全等國家目的。特朗普以解決芬太尼為率先對傳統盟友加拿大、鄰國墨西哥發動貿易戰,對其加徵關稅率比中國還高。其中最重要原因是,他走馬上任後必須迅速兑現控制非法移民、打擊販毒集團與確保邊境安全承諾。
這些是特朗普鐵桿即傳統白人福音派最敏感的訴求,也是特朗普本人最執着的。從目前來看,特朗普的初步目標已達到。在特朗普認知中,關稅是外交談判的有效籌碼,加拿大、墨西哥這麼快就低頭,更讓他會繼續利用這個工具達成外交目的。
特朗普發起關稅戰,加拿大宣布抵制措施,圖為2025年2月3日,溫哥華一間商店內出售美國威士忌的貨架上掛有「改買加拿大產品」的標語。(Reuters) 其次,還將關稅作為增收手段,降低聯邦財政赤字壓力。特朗普多次強調,他的策略是對外國人徵稅,對本國人減稅,也就是對外徵收關稅,對內降低個人所得稅、企業所得稅。市場對特朗普在減稅的情況下還能否壓縮財政赤字表示懷疑。客觀上,擺在特朗普面前的財政剛性支出規模過於龐大。不過,特朗普在另謀收入,他試圖將關稅作為補貼財政的一部分。
對外徵稅創收是早期重商主義的觀念,當時許多國家設置了高關稅。1900年美國的關稅稅率依然接近30%,之後快速下降,大蕭條「以鄰為壑」時期反彈至20%,二戰後持續下降至極低水平。如今,特朗普試圖將整體關稅稅率提升到接近18%左右,接近大蕭條時期的水平。
在南北戰爭之前,羸弱的聯邦政府缺乏對內徵稅權,主要收入來自關稅,關稅佔聯邦收入的比重高達80-90%。這一比例在鍍金時代降至50%附近,在1910年之後大幅度降至15%左右。二戰後達成關稅總協定後,關稅佔聯邦收入的比重降至1-2%極低水平。當前,在聯邦稅收收入結構中,個人所得稅、企業所得稅是主體,關稅佔比極低,特朗普試圖將關稅佔比提升至5%左右的水平。
進口關稅通常會導致價格上漲,最終或將轉嫁到美國消費者的頭上?(Reuters) 而最根本的是,特朗普對逆差極為不滿,關稅作為經濟手段,試圖壓縮美國的貿易赤字規模,促進製造業迴流美國。先姑且不說能否促進製造業迴流美國,影響因為太多了,但其實首先要問的是,關稅可以令美國貿易平衡嗎?
根據美國官方公開數據,2024年,美國前三大貿易夥伴分別是墨西哥4666億美元、中國4014億美元、加拿大3772億美元;而第四名之後的貿易夥伴,貿易規模均不到1500億美元。同時,這三貿易夥伴也是美國主要的貿易逆差國。所以率先對美國三大貿易夥伴發難。數據顯示,2024年前11月,美國對中國的貿易赤字為2674億美元,美國對墨西哥的貿易赤字為1562億美元,美國對加拿大的貿易赤字為552億美元。
另外,美國對歐盟的貿易赤字高達2136億美元,位居第二;對越南的貿易赤字1116億美元,位居第四。特朗普已表示將對歐盟加徵關稅,越南很可能是下一個目標。除此之外,特朗普還可能對美國貿易順差較大的印度、日本、韓國加徵關稅。
韓國出口貿易主要依賴美國和中國,中美貿易戰勢必衝擊韓國經濟發展。(視覺中國) 要問的是,就算加徵關稅,能解決問題嗎?這其實要問,美國長期的大規模貿易赤字是如何形成的。自上個世紀60年代末以來,貿易失衡一直困擾着美國,美國先對日本赤字,然後對中國赤字,如今對墨西哥、歐盟、中國、加拿大、越南、印度均大規模赤字。
一般來說,匯率自動調節貿易平衡。當一個國家持續出現貿易盈餘,其匯率自然上漲,這將抑制出口,利好進口,從而削弱貿易盈餘,甚至走向貿易赤字。同樣,在貿易赤字的情況下,匯率機制將遏制貿易赤字的持續惡化。但顯然,美國貿易長期赤字,根本實現不了自我調節。
但要注意到的是,美國是一個經常項目嚴重赤字、資本項目巨額盈餘的國家。經常賬戶主要記錄的是商品貿易與服務,資本賬戶記錄的是直接投資、金融投資。特朗普所說的貿易赤字,實際上是隻看經常賬戶。
特朗普與馬斯克在白宮舉行記者會,向記者說明他新成立的政府效率部(DOGE)團隊縮減聯邦政府人力的計畫。(路透社) 我們看國際貿易就不能只能看經常賬戶,需要結合資本賬戶來看。例如,蘋果公司用美元對中國直接投資,在中國生產的蘋果手機出口到美國,給美國的經常賬戶帶來赤字,但是蘋果公司在中國的直接投資是獲利的,其資本賬戶是盈餘的。如果只看經常賬戶,不看資本賬戶,這就容易造成誤解。但,由於跨國直接投資的存在,國際貿易統計變得極為複雜。
美國巨額的資本項目盈餘一定程度上支撐了其嚴重的貿易赤字。當然,我們依然看到,美國的貿易赤字窟窿要比資本項目盈餘大得多。原因之一是,美國資本項目只統計了第一次直接投資的初次收入,並未統計金融業務收入。
現實中,美國大規模進口商品導致大規模貿易赤字,中國、日本、沙特大規模出口商品與能源獲得大量的貿易盈餘,但後者用大量的美元外匯買入美國的債券、股票等金融資產,美元重新迴流到美國。
2025年1月27日,在哥倫比亞波哥大的一家兌換店內,一名員工展示100美元的鈔票。(Reuters) 其實,必須認識到:美國是一個出口美元的國家。如果把美元當成是一種商品,那麼美國最核心的業務就是金融,出口規模最大的商品就是美元,以及以美元計價的金融資產,包括美元信貸、美股、美債、美元保險、美元基金、金融衍生品等。如果這個觀點成立,那麼經常賬戶與資本賬戶就可以「合併」,那麼,這就意味着貿易赤字就會持續。這是必然會形成的循環。
當然,就一定會問,一個長期貿易赤字的國家,意味着製造業空心化、經濟金融化。事實就是如此。這不是美國的真實寫照嗎?那麼,如何讓國際投資者繼續信任其貨幣?實際上,布雷頓森林體系時,美國貿易赤字加劇,法國戴高樂政府就主張拋棄美元、兑換黃金。
這當然有布雷頓森林體系固定匯率與金本位的問題,但更重要的是,如何建立一個新的觀念。那麼這個巨額貿易赤字的國家,是什麼支撐着美元的信用?答案就是吸納全球人才與資本的國家制度、可靠的金融制度、發達的金融市場,以及金融市場支撐的全球跨國公司投資、全球領先的技術創新,加上在此基礎上建立的軍事與政治力量等等。
所以如此看來,美國根本走在這條路上不可能回得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