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遺書書法良莠不齊 有何值學習地方?|冷氣考古︱張錦發專欄
文、圖:張錦發︱原題:一花開兩葉-石刻與遺書
在民國以前,普通人大多只能看到唐代的石刻拓本,除非你是達官貴族,否則很難看到唐人的真跡,如果要看到顏真卿、柳公權的真跡的話,恐怕要生在帝皇之家才可以。
因此褚遂良、歐陽詢、顏真卿、柳公權四大家的碑刻拓片成為了唐楷的代言人,要學唐楷,就要從臨摹碑拓入手。這種風氣直到清末亂世才有所改變,當時大量文獻橫空出世,莫友芝在太平天國運動後期得到唐人手抄《說文解字》殘本,歐洲探險家們在敦煌發現唐人寫經等等,讓當時的人看到了很多唐人真跡。
其中最重要的當然是敦煌遺書了,很多大學者都說敦煌殘本是藝術史上的又一奇蹟,這些手抄文獻儼然能夠與唐代四大家的石刻分庭抗禮。
但是,「儼然」只是看似、好像的意思,不代表真的能夠分庭抗禮。為什麼這樣說,我們得從敦煌遺書說起。
這些敦煌遺書因為這些寫的不一定是經書,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像買地契、通關文獻、公文等等都有,與儒佛道經典未必完全有關。所以近來我在網上見到有人將敦煌遺書美其名曰「寫經體」,然後抄心經賣字,那顯然是對敦煌文獻有點以偏概全,因為寫得好看的公文比比皆是,抄得難看的佛經亦有不少,比如普林斯頓大學所藏敦煌文獻,有些您說是寫經體,我也可以說是公文體,所以「敦煌遺書」不等於「寫經體」。而且饒宗頤說過,抄經人為求快捷,很多時候把菩薩省略成艹艹,若真要跟着寫經的風格,請先把菩薩寫成艹艹了。
從普林斯頓大學收藏的敦煌遺書中可見,敦煌遺書的字體有很大差異,這當然是與書寫的人有關係,有些人的字帶有隸書的雁尾,有些人的字比較潦草,有些比較工整,與歐顏柳相近。眼尖的人甚至能發現有些寫本的字體是學歐陽詢的,有些則是學柳公權的。
因此,當大家打破對於「寫經體」的迷思以後,我們要問的是石刻與遺書到底有什麼分別,而敦煌遺書又有什麼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
我們這篇文的題目是「一花開兩葉」,花開兩葉,便是石刻與遺書兩種。
古人流傳文書不易,褚、歐、顏、柳四大家一生人寫了不知多少字,但能流傳下來的紙本可謂鳳毛麟角,比如顏真卿也就只留下了「祭姪文稿」和疑似他寫的「自書告身帖」兩件紙本,但顏真卿書丹的石碑卻有麻姑仙壇記、多寶塔碑、顏勤禮碑等。歷代學書法的人雖然大多不能親炙唐人的墨跡,但可以臨摹石刻,學習字形結構,這在資訊科技不發達的年代,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古人說「學詩者入門須正,立志須高,以漢魏晉盛唐為師」,其實學書法也是這樣,唯有跟着名家拓本學習,才能不入外道,這是石刻優於遺書的地方。
而寫敦煌遺書的人雖然不是大書法家,但它最難能可貴的是看到唐人的筆跡,何處藏鋒、哪裡出鋒,飛白是怎樣、頓筆又是如何。只要親眼看到唐人筆跡,我們就能跳過元明清書法,心追手摹,直追唐宋,這也是石刻拓本永遠都彌補不了的。
因此我們說石刻與遺書是一花開兩葉,各表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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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冷氣考古」每月刊出,圖片由作者提供,標題由編輯撰寫。本文不代表藝文格物立場)
作者簡介︱張錦發,樹仁中文系、復旦古籍所碩士,經營獨立文房,目前在進行青銅鏡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