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亦凡事件重複人類哪種錯誤?#MeToo專書早有啟示
2017年,當我們為《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展開對哈維.溫斯坦(Harvey Weinstein)的調查時,女性擁有的權力比以往都要更大。曾經幾乎被男性獨佔的工作類別,像是警察、軍人或航空機師,至今已不復見。女性領導國家如德國、英國,也能領導如通用汽車與百事可樂這樣的企業。一位30多歲的女性工作一年所賺得的錢,很可能比她歷代女性祖先辛苦一輩子全加起來的還要多。
距洛杉磯聚會後幾乎恰好一年,在一個冬末早晨,最初投注於哈維.溫斯坦調查案的團隊,急忙到新聞室集合。我們並排坐著,筆電開著,蕾貝卡.寇貝特、迪恩.巴克特與麥特.波爾迪站在我們後面等著。哈維.溫斯坦在紐約的審判案即將宣判。
文: Jodi Kantor, Megan Twohey | 譯: 游淑峰
我們完全不知道結果將會如何。想要讓溫斯坦承擔法律責任的努力,沒有進行地特別順利。截至那天,2020年2月,幾乎有一百位女性公開指控這位失勢的製片,犯行從騷擾到強暴都有。但是大部份的指控日期太久遠,以致於無法起訴,或者屬於不至於觸及刑法的侵害行為。
檢察官只先起訴溫斯坦在洛杉磯的案子,但是我們對該案的細節仍然未知。數十名受害者在民事法庭控告溫斯坦,試圖讓他金錢賠償,但是,在兩千五百萬美元下的協議,保險公司會負擔費用。他不必承認任何犯行。
【相關文章|吳亦凡事件發生之前的#MeToo運動】
好幾個月以來,我們一直在報道這起紐約的刑事案件,每一次的轉折都發現,情況比許多人想的還要複雜許多。在近期眾多對警察不當執法的指控聲中,檢察官被迫放掉一個指控案。這個案件核心的兩位女性潔西卡.曼(Jessica Mann)與米莉安.哈利(Miriam Haley)承認,她們在指稱的性侵害發生後,還與溫斯坦有兩廂情願的性行為,而且與他保持多年的友好聯繫。我們知道這類事情很常見──幾乎沒有「完美的」強暴受害者,而這兩位女性都有工作上的理由與製片人保持聯繫。我們也得知,像這一類的複雜案件幾乎從來不會被起訴。執法人員認為,法官會覺得案件太棘手而無法定罪。
《性、謊言、吹哨者》合著作者簡介|Megan Twohey,《紐約時報》的調查記者,曾在芝加哥報道多起性侵害與性騷擾案件。二○一七年與紐約時報記者團隊揭發哈維•溫斯坦數十年來被指控的性侵惡行,引發全球對性騷擾的究責行動。贏得多項榮譽,包括新聞界的最高榮譽──普立茲公共服務獎。與家人住在布魯克林。
沒完沒了的事件
溫斯坦抓住案件的複雜因素,動員一場激烈而且廣泛的辯護。他與他的律師爭辯說,曼、哈利和其他證人其實是為了工作上的利益而操弄他。整個#MeToo運動走太偏了。溫斯坦特別聘請一位女性律師,而他選擇的這位丹娜.羅坦諾(Donna Rotunno)是一位會強烈反駁,傲慢且挑釁的發言人。在審判期期間,也就是幾個星期前,梅根曾為《紐約時報》播客的專訪上,詢問羅坦諾,她是否被性侵害過?「沒有,」她說:「因為我絕對不會把自己放在那個位置上。」有些聽眾支持這位律師的立場,但更多人傳達出怒氣。性侵受害者使用描述主題的「#」符號標籤「#WhereIPutMyself」(#把自己放在哪裡),分享她們被攻擊的情境,反駁不管受害者怎樣,對事情發生也有責任的說法。
書名|性、謊言、吹哨者
副題|紐約時報記者揭發好萊塢史上最大規模性騷擾案,引爆 # MeToo運動的新聞內幕直擊
作者:Jodi Kantor, Megan Twohey
譯者:游淑峰
出版:麥田(2021.03)
所以,當我們並排坐著,經歷判決宣布前的漫長時間,我們知道結果的利害關係是什麼。即使這場審判太狹隘,不能說是#MeToo運動的真正試煉,它仍舊被如此看待。如果這場運動的關鍵人物溫斯坦被宣判無罪,對已經發生的社會改變具有什麼意義?我們有信心,不論結果如何,我們的新聞報道會持續,但也警覺到,如果他被宣判無罪,可能對溫斯坦唯一的究責方式,就只剩新聞報道。
溫斯坦因強暴曼與哈利被定罪,其他的指控則無罪
我們聽到「有罪」這兩個字。兩次。溫斯坦因強暴曼與哈利被定罪,其他的指控則無罪,接著他被直接送進牢裡等待服刑。檢察官突破藩籬,讓性犯罪受害者得到應得的法律正義,然後贏了。陪審團相信這些女性,並且為她們裁判。從新聞報紙開始的文化改變,正堂而皇之地進入了法院。
我們交換了一個深沉的眼神,在擁擠的新聞室裡,各自陷入片刻的沉思。
然後,我們展開工作。我們得打電話給幾位消息來源,詢問她們的反應,有報道要寫。同事們已經潤好稿,張貼電子報了。這不是一則緩慢、審慎的調查,而是要盡可能迅速且準確的即時新聞。
《性、謊言、吹哨者》合著作者簡介|Jodi Kantor,《紐約時報》調查記者。歷年來對女性、兒童與工作場所的報道,已經改變了部份美國法律,並且點出文化中既存的問題。因揭發哈維•溫斯坦的故事贏得多項榮譽,包括新聞界的最高榮譽──普立茲公共服務獎。與家人住在布魯克林。
茱蒂親自打電話給艾希莉.賈德,告訴她這則三分鐘前的新聞。在這三年中,她們打了不知幾通重要的電話,而這一次感覺像是這系列裡的最後一通。賈德和往常一樣沉穩,完全理解狀況。她協助開啟了整件報道,如今也在這裏收尾。「事情就應該這樣,」賈德說:「事情就應該這樣。」
「我是天才而你們全是僱員」
接著,茱蒂打電話給厄文.瑞特,他似乎對前老闆即將面臨長期監禁感到震驚。「這個傢伙以為他可以為所欲為,」他說:「每個為他工作的人都聽他講過一千遍這種話,『我是超人而你不是。我是天才而你們全是僱員。』」一位同事打電話給羅溫娜.趙,她已經能對自己的故事侃侃而談,接受採訪並為她所克服的事而感到驕傲。「從某個角度來看,我覺得我至今建立起來的人生、活過且享受的每一天,都是對溫斯坦的勝利。」她說。
幾個星期後的早晨,我們坐在法庭上,就在溫斯坦本人後方幾呎,聆聽他判刑。長板椅上坐滿了人,我們在最後幾分鐘才到:由於幾乎沒有人出席聲援溫斯坦,我們得坐在原本分配給他親友的位子。當天是二○二○年三月十一日,雖然令人擔憂的新病毒正在全世界傳播,當時紐約還很少有人對它有所防範:在那個時候,多噴幾下手部消毒液似乎就很足夠了。
整個程序感覺很相似,像我們之前所知的流程一樣。已作證過的六位證人坐在第一排,彼此緊靠著,當中幾位發表令人激動的陳述。溫斯坦以一段冗長、沒有重點,有點抱歉但又自誇的獨白回應。瑞特坐在後面幾排,蘭斯.梅洛夫亦是。知名女權律師葛洛麗亞.艾爾瑞德也在場,雖然近日她與她的女兒麗莎.布魯姆被仔細審查,她依然擔任其中一位作證控告溫斯坦的女演員安娜貝拉.席歐拉(Annabella Sciorra)的代表律師。
法官判下了可能是最重的刑期之一:二十三年。溫斯坦已經六十七歲了。他很可能在獄中度過他的餘生。「雖然這是第一個被定罪,但不是他的第一個犯行,」法官說。
隨後,哈維.溫斯坦被拷回他的輪椅,坐在輪椅上被推走了。
(本文獲出版社授權轉載,不代表藝文格物立場)
譯者簡介|游淑峰,花蓮人,台灣大學外文系畢,曾任地理雜誌採訪與編輯,目前為自由譯者。譯有《愈跑,心愈強大》、《生而自由,寫而自由》、《如何養出一個成年人》、《大吉嶺》、《每一刻,都是最好的時光》、《一次讀懂心靈探索經典》、 《超馬跑者的崛起》、 《生來已逝的愛德華•高栗》 、《侘寂——追求不完美的日式生活美學》等書。認為能透過譯筆與讀者分享作家的生活與心靈,是一件很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