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遊戲《海岸》望重現克蘇魯式恐怖　但嘔心怪物從來都不是重點

獨立遊戲《THE SHORE》 （暫譯《海岸》）最近發布預告片，在片內及網上公開圖片中展示的怪物，大多都令人怖慄不安，加上遊戲畫面像真度高，應該是一個不錯的恐怖遊戲。只是，開發者想令玩家體驗洛夫克拉夫特(H.P. Lovecraft) 的克蘇魯神話世界，看來就有點難度了。因電子遊戲對於「宇宙式恐怖」有天然的缺點，看來這個遊戲也難以克服。

《海岸》與洛夫克拉夫特式恐怖

按獨立遊戲開發Ares Dragonis自己的介紹，《海岸》 整個故事都基於H.P. 洛夫克拉夫特所創作的克蘇魯神話。

玩家將扮演一位失去了可愛女兒的父親，嘗試與噩夢般的洛夫克拉夫特式實體相遇，存活下來並解決難題，以拯救女兒，並揭開自身理智背後的秘密

H.P. 洛夫克拉夫特（Howard Phillips Lovecraft, 1890～1937）不單是最著名，也是對後世最有影響力的恐怖小說作家。他的作品大多描寫孤獨而又無英雄氣概的小人物，因遇著各種偶然事件而接觸到潛藏在日常世界後的神秘力量，最終被吞噬或者嚇得癲狂。

洛夫克拉夫特是克蘇魯神話系列（Cthulhu Mythos）的創造者。有別於一般歌頌人性光輝的文壇作家，他筆下的世界觀充斥著對「知識掌控世界」、「理性的光明」等等「人類中心主義」的鄙視，全因洛夫克拉夫特認為世界是混亂無序的，相對於宇宙（與小說中的神祇們，例如克蘇魯）的浩瀚偉大，人類的生命卑微得毫無意義，恍如大叢林中的一顆微麈，完全沒有份量。

書中有概括描寫那些宇宙古神的樣子，例如從邪教徒的雕像中，得知克蘇魯是形象為章魚頭、人身，背上有蝙蝠翅膀的巨人。但是，書中就算描寫古神的外表，都會以「不能名狀之恐怖嘔心」來形容。這是有原因的，因為不要說直接「看到」這些古神，書中的人物只是「接觸到」與這些古神有關的事物，都已經會因為無法完全理解所接觸的事物，而出現精神錯亂。

當作為「有限的存在」的人類直面這種接近無限的宏觀，自以為理性的人類會感到極度的恐懼，由於自己的渺小和絕對的無力感而瀕臨瘋狂邊緣。書中很多人沒有走向瘋狂，只因他們沒有理解宇宙真面目的智能，愈理解得多，就愈易瘋狂。換言之，人類幸得愚蠢保護了自己的神智。

有反擊就已是問題

這一種因「對比起宇宙(即那些古神)，人類在這個冷漠的宇宙無可作為，單純是因為宇宙太大了」而來的恐怖感，被稱為「宇宙式恐怖」(cosmic horror，或宇宙性恐怖 )。因此，那些怪物是否肚破腸流，令人毛骨悚然並不是重點；重點亦不在於如何營造恐怖氣氛，讓玩家嚇一跳　—　「宇宙式恐怖」的重點在於，呈現出「人類的渺小與無能」。

在射擊遊戲中，玩家扮演士兵或英雄，敵人來到就「射爆佢」。就算是恐怖射擊遊戲，你也能持槍反擊怪物。在《海岸》的預告中也可以看到主角用激光攻擊或阻止怪物前進，但這件事本身已違反了「宇宙式恐怖」的重點。

因為，反擊是應對怪物的辦法，而克蘇魯無以名狀的恐怖是不應該有方法應對的，看到他你要麼逃跑要麼直接瘋掉。克蘇魯也不應被視為遊戲中的「大佬」，克蘇魯不是多少發火箭炮就能解決的巨大怪獸，祂代表著未知的恐懼和深邃巨大的宇宙，無論多少發火箭炮也射不走恐懼本身。

假如你可以殺掉那隻怪物，你就不是「渺小與無能」，亦代表你有能力克服眼前的恐懼，但「宇宙式恐怖」正正代表了因不能跨越與理解的無限而來的恐怖感。所以如果要做出「宇宙式恐怖」，玩家就不應被設定為可以反擊。

過去亦出現過不少只能逃走而不能夠反擊的恐怖遊戲，例如《失憶症》與《異形：孤立》這些生存恐怖匿蹤遊戲，但「宇宙式恐怖」要逃避的不是一兩隻怪物，而是整個宇宙及未知本身。

有畫面的問題

康德（Immanuel Kant）在《判斷力批判》中說到人在看到巍峨的大山時，會感受到敬畏（awe），並把想像力拉扯到極端；而在H.P. 洛夫克拉夫特的體系中，世界被那些巨大而奇形的（肉泥似的、內臟似的、龍與章魚結合的、非歐幾何圖形的）宇宙之神統治著，當人看到祂們時確實也有著畏懼感，但他的感受不能停止，這個客體把他的想像力不斷拉扯，直到主體的理智崩潰。

敬畏之心因知道自己的渺小和微不足道後，就會變成的恐懼之心。在小說中因沒有畫面提供，在表達時宇宙的無限時，我們能用想像力聯繫到「宇宙式恐怖」的本質，以至在幻想中感受到這種不安。但遊戲中要呈現大山大海、巨型妖物，則受到了很多限制，就如遊戲中的山嶺如何巍然，也未能與真實的崇山峻嶺相比。

簡單來說，「無以名狀的恐怖」一旦有了畫面，就不再是無以名狀，也不再是「宇宙式恐怖」。

因這不是指《海岸》不能成為一個好的恐怖遊戲，看畫面其實十分吸引，只是因為上述原因，使作為「第九藝術」的電子遊戲難以處理「宇宙式恐怖」（電影與漫畫亦是）。

受洛夫克拉夫特啟發的遊戲有很多，如恐怖射擊遊戲《絕命異次元》、動作RPG 《血源詛咒》就用了洛夫克拉夫特故事中的意象、情節、設計和概念，去豐富自己的遊戲內容，但這兩個遊戲都未完全展示出洛夫克拉夫特式的恐怖。

其實與科技無關，洛夫克拉夫特式恐怖隨時也可感受到　—　只要晚上仰望星空時，想到自己有多微不足道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