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醫即是理髮師？ 中世紀文化與現代市場共同塑造的牙科歷史
有留意醫療保險的朋友，應該都會察覺到一個現象，就是牙科保健經常與其他項目分開處理。事實上，雖然我們從小到大都被告知要注重口腔清潔，但每次去做身體檢查，都甚少處理牙齒問題。如果想看牙醫，便要另約門診，恍似跟主流的醫療體系互不統屬。
原來這一切跟近代的醫學歷史有關，蓋因在多年以前，牙醫確實不被視為醫科生，而是與理髮師無異⋯⋯
「理髮手術師」
在中世紀的時代，現代的醫療體系尚未成形，人們對於醫生的定義亦跟當下大相徑庭。按照當時的醫學觀念，只有內科病徵才屬於醫療的範疇，因此大部份醫學院所訓練的學生，都只會處理內臟、傳染病、藥理等問題，服務對象亦大多為上流社會。
至於放血、灌腸、牙齒保健等工作，則一併被視為「日常」的外科項目，毋須受過嚴格訓練的醫生參與。其中對牙齒保健的理解，更加只局限在剝牙及補牙。因此跟剪頭髮一樣，只能算作移除身體多餘部份的物理過程，而不是醫學體系的一環。所以當時大部份的牙醫，都是由理髮師兼任，被稱為「理髮手術師」（Barber Surgeon）。
按記載，他們會用水銀、黃金、鉛等重金屬替客人補牙。另外亦會用堅果、芥菜籽以及水蛭進行麻醉。雖然技術粗糙，但對當時的人來講，他們的確填補了正統醫學的漏洞。理髮手術師遂在歐洲愈來愈受歡迎，並在其後流入到剛剛成立的美國。
由歷史分野變成資源之爭
及至18世紀，近代的醫學體系開始成形。1800年，英國皇家外科學院（Royal College of Surgeons of England）正式成立，並相繼在各個英國殖民地成立分校。這意味著大部份原先由理髮手術師承擔的工作，將被正統醫學重新吸納。各地的理髮手術師由此逐步式微，餘下的人則將業務集在牙科，並希望得到正統醫學的承認。
1839年，兩個理髮手術師：Horace Hayden 及 Chapin Harris，在美國巴爾的摩成立了世界上第一所牙醫學院。據聞他們還曾經向馬里蘭大學（University of Maryland）的醫學院遊說，想在大學內開設牙科課程，結果遭到當場拒絕。
往後近一個世紀，牙科一直與主流的醫學體系平衡發展，兩者互不相干。
然而隨著醫學發展，愈來愈多人意識到牙齒健康不單止關乎剝牙、補牙。如果處理不當，同樣會引發致命感染。上世紀20世代，美國的生物化學家 William Gies 就率先提出，要將牙科保健納入一般的醫療範疇。但此時卻輪到牙醫組織強烈反對，原因是此舉會影響牙醫一直以來的獨立體系，變相減少收入。
舉例來講，如果政府在公營醫院大力推行牙科保健，又或者保險公司將牙科列入一般的醫保範疇，那很難避免會降低牙科市場的定價。類似的爭議一直持續到現代，美國南加州就曾經發生過一宗案例，有義務醫療團隊希望為貧困兒童提供免費的牙科服務，卻被當地的牙醫組織入稟控告。最後在聯邦貿易委員會（Federal Trade Commission）的介入下，牙醫一方才宣告作罷。
當日的歷史分野，現在竟成了自由市場下的一場資源之爭。
一個醫療政策的思辨
時至今日，世界上不少的公營醫院及診所都已經設有牙科服務，但從政策及學術層面來講，牙醫始終與主流的醫療體系互不統屬。專門研究美國醫療政策的記者 Mary Otto 就提到，由於牙醫及一般醫生都不能提取對方的診症記錄，導致許多同時需要兩者專業知識的個案（例如腦部感染等），難以得到有效治療。另一方面，坊間大部份的醫保計劃，也不會全額承包牙科保健。因此其價格對不少平民大眾來講，依然十分昂貴。
這當然不是指責牙醫組織只顧圖利。事實上，從上文的故事就可以看到，最先漠視牙科重要性，並將牙醫拒諸門外的人，正正就是正統醫學界。而醫療市場牟利的爭議，亦不獨發生在牙科之上。
或許牙科的發展歷程，正好就是我們反思醫療政策的一面鏡子：究竟什麼疾病可以視作醫療問題，當中是什麼人去定義？之後又會否造成錯漏？涉及人身性命的行業，又是否應該以私人市場主導？
大家下次去洗牙的時候，不妨想想這些問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