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舞的「世代交棒」:從「擾民、低俗」到「年輕人的新時尚」

撰文:姜庚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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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需任何投資和培訓,只需要一塊空地和一隻喇叭的「廣場舞」,是深受內地中老年人喜愛的活動,卻因噪音和「搶地盤」等問題,常年引發不同世代的衝突和對立。在年輕人的文化圈層中,廣場舞曾是「低俗」、「擾民」的代名詞。面對爭議,各地官方也陸續出台了相關的規管政策。
今年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間,曾在廣場上不吝一展風采的大媽大爺們,開始將舞姿帶到家中和工作場所;方艙醫院的患者與護士們跳起「八段錦」、《小蘋果》,展現對抗病毒的意志和樂觀心態……年輕人也漸漸開始理解乃至讚賞這樣的娛樂和紓壓方式。
內地疫情趨緩後,廣場舞再度回歸廣場。另一邊廂,一些年輕人們開始接納、擁抱廣場舞,甚至,他們開始引領跳廣場舞的「新時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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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場舞,是居民以健身為主要目的,自發在廣場、小區(屋苑)空地等開敞空間進行的舞蹈,融自娛性與表演性為一體,一些舞者們還會組成地方廣場舞聯盟參加比賽。

這種集體性、自發性、具有半社會組織性質的舞蹈活動,其實古已有之,例如「扭秧歌」。「扭秧歌」最初是農民插秧時的歌詠活動,每年春耕,農家婦女兒童數以十計,一起到田裏插秧,有人敲起大鼓,鼓聲作響,「群歌競作,彌日不絕」,稱之為「秧歌」。作為北方民間具代表性的舞蹈,秧歌舞已入選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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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的廣場舞,涵蓋的舞蹈種類就更加豐富,包括民族舞、現代舞、街舞、拉丁舞等等。廣場舞具有天生的號召力,表現在通常伴有高分貝、節奏感強的音樂,令一些旁人被律動吸引,即興加入這個「大家庭」。有觀點認為,「大爺大媽」們鍾愛廣場舞,其實是因為從家人那裏得不到足夠的關懷,於是透過聚在一起,來擺脫對孤獨的恐懼,尋找自我價值和認同感。

不過,伴隨廣場舞而來的噪聲,令年輕的小區居民不堪其擾。此外也不時傳出「大爺大媽」霸佔籃球場、公園等公眾地方,並與年輕人爭鬥的事件。2013年起,南京、成都、武漢、石家莊等多地相繼發生廣場舞場地被潑糞、潑水、淋油事件,溫州市更有住戶集資26萬元買來「高音炮」,和廣場舞音樂同時播放來表達抗議,甚至有人動輒放犬襲擊、鳴槍恐嚇、拉帶刺鐵絲網以示不滿。

2019年,上海市浦東新區北蔡鎮打造了「城市大腦」智能噪音檢測系統,該系統會自動監測並顯示廣場舞音量,若音量超標會發出警告。(資料圖片)

廣場舞招來罵名,也引起官方重視。2015年9月,多部門聯合發布通知,針對廣場舞「場地和設施結構性欠缺、噪聲擾民」等問題,要求加強規範管理。同年起,廣州市派員到廣場舞場地監測音量,超過指定分貝者可罰款1000元人民幣。

2017年,國家體育總局再發通知,要求進一步規範廣場舞活動。北京市同年規定,廣場舞發生擾亂公共秩序、破壞公務等情形,可被行政處罰,以至追究民事責任。2019年,上海市浦東新區北蔡鎮別出心裁地打造了「城市大腦」智能噪音檢測系統,以期杜絕廣場舞音量超標問題。該系統會自動監測並顯示廣場舞音量,若音量超標會發出警告,警告後仍無改善時則會有專人前往現場干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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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因當局的治理奏效,也或許是「大爺大媽」們變得更體貼他人感受,圍繞廣場舞活動的鄰里矛盾和世代衝突日漸緩和。內地網絡輿論愈來愈多體諒甚至讚賞廣場舞的聲音,一些年輕人還會主動加入跳廣場舞的行列。

2019年,央視報道了貴州貴陽一群「青春滿溢」廣場舞活動。他們當中8成是年輕人,有的只有10多歲,最多的時候有上千人同時開跳。被問及為何要跳廣場舞,他們當中有人表示,全民健身不分年齡,跳廣場舞可以釋放一天工作下來的壓力,讓他們「跳上了癮」。

今年年初,新冠肺炎疫情在武漢爆發,當地先後啟用數間方艙醫院接收輕症患者。隨後,方艙裏醫護帶病人跳舞的畫面,成為網絡佳話。醫護和患者年齡不一,但都沉浸在歌聲和舞蹈中。《小蘋果》、《最炫民族風》等曾經被貼上「俗氣」標籤的歌曲,此時卻成為「正能量」的化身。網民紛紛留言:「內心一股一股的暖流」、「方艙的最美一刻」,還有人讚賞醫護「穿着厚重的防護服也能婀娜多姿」、「用樂觀開朗感染着身邊人」。

疫情下的封鎖措施也讓廣場回歸寧靜,一些廣場舞愛好者從戶外走向室內,在自家或工作場所「過下癮」。56歲的郭福生,是黑龍江綏濱縣新時代舞隊的領隊。今年3月,當地復工復產後,他每晚6點10分會在自家經營的手機店一邊賣貨,一邊跳廣場舞。

跳舞時,他還會用手機直播,直播間裏有近500位廣場舞愛好者參與其中。這些人裏有的是他平日的舞伴,有的是通過直播認識的舞友,在這段特殊的日子裏,大家互相督促,不外出不聚集,在家裏跳舞。

內地疫情緩和後,廣場舞又重新回到廣場上。今年5月,武漢一群大媽相隔1米、戴著口罩跳舞的畫面引發關注。其中一名42歲大媽表示:「戴着口罩跳舞很困難,你也無法避免流汗,但我的心情很好,我們終於可以聚到一起了。」既能跳舞,又遵守了防疫規則,這群大媽的做法也收穫網民的讚許。

而在近日,甘肅蘭州有30多位大媽戴上無線耳機,跳起「靜音模式」的廣場舞,得到周圍居民、執法人員和網民的一致「點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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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期間「悶壞了」的年輕人們,也對戶外活動熱情高漲,而廣場舞是最沒有門檻的戶外項目之一。居於深圳的Kenny和朋友Zoe,近期報名了一場年輕人的戶外舞蹈活動,他向《香港01》表示,這場活動的場地和形式「跟大媽們的廣場舞並沒有太大分別」,但播放的音樂比較「流行」,舞蹈則是健身的尊巴舞(Zumba)。

為了這場活動,Kenny在家裏準備了足足兩個星期,每天下班對著鏡子練舞,還叫上Zoe排練。然而,到了活動舉行當日,性格腼腆的Zoe卻臨陣怕醜,不願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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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nny說,這個活動很時尚,本來沒有一絲猶疑,但由於不想丟下Zoe一個人,只好陪著她在場邊觀賞其他人的舞姿。活動結束後,他為沒能上場悶悶不樂了好幾天,「盼了好久,卻突然一下子落空了」。

不過他也觀察到,舞蹈中途,不少路過的年輕人自發加入;圍觀的中老年人則看得投入,甚至拿出手機拍下倩影。「感覺這樣的曲風和編舞對於中老年人來說,也蠻新鮮的,但他們未必適合這類舞蹈。現在想想,也很能理解他們對於廣場舞的熱愛,」Kenny說,「因為是一個很好的社交活動,讓已經退休了的爸爸媽媽能每天有事情繼續的憧憬,還有一個目標去完成一個完整的舞蹈,同時還強身健體,何樂而不為呢?」

有中老年人在場邊看得投入,甚至拿出手機拍下倩影。(受訪者提供)

對於一些嘲諷廣場舞文化「低俗」的言論,Kenny不以為然:「其實談不上低俗吧,你看,只要把音樂稍微換一換,換成一首歐美舞曲或者韓國K-pop的音樂,你還會覺得低俗嗎?」

Kenny說,無論老人還是年輕人,跳廣場舞本身都是值得推崇的休閒活動,只要將心比心,不影響鄰居生活作息,相信會得到愈來愈多人的理解和認同。他認為,以年輕人組成的廣場舞活動,代表年輕人主動接納廣場舞文化,甚至引領廣場舞的「新時尚」,而未來再有類似活動,他也會主動報名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