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大哥看澳門小弟
廣東話,繁體字,曾經被歐洲人管治,上世紀末在「一國兩制」下成為特別行政區⋯⋯沒有第二個城市的軌跡比他們更像我們。澳門回歸廿五周年,然而即使大小傳媒重點報道,關心的香港人依然不多。我們的點擊數據顯示讀者最留意來往澳門的船程是否如常,如實地反映香港人視澳門為一個消遣地方,並且僅此而已。他們這廿五年來發生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經濟社會發展是如何實現歷史性躍升,好像都與香港無關,我們大可漠不關心。
由黑幫仇殺、樸素小城到濠江奇跡
曾幾何時,澳門的治安惡名昭彰。香港九十年代以其為背景的電影,題材總是離不開黑幫仇殺。濠江曾經由黑社會當道,要拜澳葡政府的不作為所賜。隨着社團大老收監,特區政府成立,澳門踏進廿一世紀的同時也翻開全新篇章。《十月初五的月光》呈現了許多人至今心目中的澳門形象——小城寡民,樸實的人和老街。與其映襯着的是我們的繁榮和進步,國際大都會的身價。
廿五年前的澳門或許曾經是這樣。但是由何厚鏵、崔世安到賀一誠,他們都不是白吃閒飯,尸位素餐。由開放賭權、澳門歷史城區申遺,到調整經濟結構,走向適度多元,再到深化與珠海合作,共同開發橫琴⋯⋯客觀的數字擺在眼前:澳門的經濟生産總值由500多億元增加到接近4000億,財政儲備由130億元累積至6000多億,入境旅客由700多萬人次增長到接近3000萬。
澳門在新冠疫情前接待的旅客人次是香港的六成,現在已經追近至八成,彎道超車可能只是早晚問題。澳門的人均GDP是60萬元,比起香港的40萬還要高出一半。他們的住戶收入平均5萬元,計及政府福利的話是6萬,與此同時每戶開支3.8萬元;我們的住戶收入平均3萬元,不計算非從事經濟活動住戶的話是4萬,扣除平均開支3萬元之後立即所剩無幾。香港每個月60萬人次「過大海」,卻以為他們只得賭場、賭場和賭場,以及只知道澳門政府每年派錢。對於就在身邊的「濠江奇跡」是如何發生我們不但一無所知,而且對此沒有半點尷尬。
由港澳、珠澳、琴澳、粵澳到葡澳
香港人的視野在遙遠的英美,澳門卻未曾停下來與毗鄰融合。何厚鏵當年上任後幾乎第一件事就是訪問香港,毫不諱言支持興建港珠澳大橋。由蓮花大橋便利通關,建設珠澳跨境工業區,到與珠海聯合開發橫琴島,粵港澳區域旅遊合作,以至是加強與福建以及重慶等地的合作機制,在「粵港澳大灣區」的概念還未出現之前,澳門在何厚鏵政府任內已經擁抱珠江三角洲的協同發展。
同樣有着《CEPA》和自由行的澳門,與廣東省和珠海市的合作遠不只是旅遊和商貿會展。崔世安政府確定「珠澳同城化」的策略方針,加強與珠海機場的協同效應,提升與氹仔客運碼頭的對接能力,輕軌的走線設計以至海濱長廊的規劃無不考慮與廣東省尤其是珠海市的配合,以珠三角優質生活圈為宏觀藍圖。
澳門地小人少,在大灣區內總是扮演着不起眼的角色,甚至曾經被香港人稱為要照顧的小弟。但正因為這份對先天不足的自知令他們一直抱持開放的態度,擁抱與別人的合作。驟眼看,我們或許以為澳門總是被規劃,不得不被牽着走,但由起初與珠海合作在橫琴島建設澳門大學新校區,到賀一誠政府任內成立橫琴粵澳深度合作區,一塊是澳門三倍面積、比香港島還要大的珠海土地,就這樣由廣東省政府交了給澳門一起共管共享,誰還會說澳門只是在被配合、被融合?澳門制定了兩份五年計劃以及《經濟適度多元發展規劃》,橫琴就是他們發展「四新」產業的優勢——澳門政府作為「人和」因為把握建設大灣區的「天時」而得的「地利」優勢。
不但如此,當前全球南方崛起,中國作為巴西第一大貿易夥伴,巴西作為全球第十大經濟體,兩個金磚國家成員在電動車和糧食貿易、基建投資以至數字經濟方面的合作空間無可限量,澳門正好作為中國和葡語國家的交流平台,這還未算上澳門與葡萄牙在司法、科研等方面的合作。比起香港口號式地支持「一帶一路」倡議、加強聯繫中東地區,澳門顯然更加清楚他們的定位和優勢,真正積極主動融入國家發展大局。
由紐約、東京灣區到粵港澳大灣區
同樣作為中國的南方門戶,曾經是東西方貿易以至文化交流的橋樑,香港卻不知何時起失落了海洋性格,反而趨向閉關自守。由抗拒港珠澳大橋,到反對興建西九高鐵站。我們的高官一方面聲稱必須正視香港「被邊緣化」的問題,另一方面在港珠澳大橋已成定局之後堅拒「雙Y方案」,好像沒有想過深圳可以另建深中通道。沙嶺之所以被構想成為超級殯葬城,正正反映我們的城市規劃未曾考慮與深圳協調,更遑論是整個大灣區。中環本位的思維認定新界只是邊陲之地,所以佔地87公頃、面積是香港科學園四倍的河套區,拖到今時今日仍然「十劃未有一撇」。就連前往河套園區的道路,香港人也不可以經落馬洲站直接前往。與其說是港深邊境的禁區問題,不如說是官員克服不了在城市規劃、區域發展上的思考禁區。
既然拱北邊境和灣仔水道沒有令澳門將自己與珠海區隔起來,一道深圳河自然不是橫亙在香港和深圳以至廣東省之間的真正阻礙。香港看不起的不只是澳門小弟,深圳曾經只是山寨工廠,其他廣東城市更加被視為窮鄉僻壤。不知不覺間深圳的低端行業「騰籠換鳥」成為高科技產業,聚集總部不只騰訊、華為、大疆、比亞迪,香港才驀然發現自己原來是龜兔賽跑的主角。然而我們不但沒有把握機遇,強強聯手,反而處處擔心被規劃、被邊緣化、被取代。不管視白雲機場為對手,抑或南沙港區是敵人,香港都無法從粵港澳大灣區的戰略格局出發,以其他八個城市作為突破發展瓶頸的腹地,帶領建設世界級城市群,即使我們的行政長官一直位列於粵港澳大灣區建設領導小組。
忌憚深圳又瞧不起澳門的香港總愛自比倫敦紐約,但紐約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和地位難道不是靠着紐約灣區的協作而來?由澤西市到紐瓦克,紐約的發展跟與周邊城市的融合密不可分。單是紐約市的人口已經達到800多萬,比香港還要多100萬,土地面積大紐約四成的香港卻連吸納大灣區人才、發展成千萬人口城市的野心也沒有。香港人往日本旅遊的每個月以十萬計,但多少人會疑惑為什麼我們的土地面積比東京大七成半,人口卻少200萬?由毗鄰的川崎到再遠一點的橫濱,數十萬都民被吸引到東京發展和生活。如果沒有開放的視野、腹地的概念和協調規劃的思維,東京還會有三菱、Sony、軟銀、迅銷峨然矗立在其中嗎?
如果香港曾經傲慢,現在的瓶頸應該足以叫我們看清事實。昔日香港以為要照顧的小弟,新一任行政長官首先拜訪的是廣東省領導,共商兩地如何推動橫琴和大灣區的發展,或許澳門比大哥更懂得融入國家發展大局,實現互利共贏。香港習慣不把澳門看在眼內,現在習近平卻指示我們和澳門要互學互鑒。學是學什麼?鑒是鑒哪些?同樣作為「一國兩制」下的特別行政區,港澳怎樣的交流合作才能展現更大作爲,實現更好發展?如果連澳門廿五年來的成長都未看清楚,香港憑什麼自以為有能力看顧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