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禁映？｜電影引入政治審查紅線未明　港英前高官：走回頭路

港府月前修訂《電檢條例》指引，送審影片內容倘涉違《國安法》，電檢員會列為「不宜上映」。電影業界議論紛紛，憂慮隨時以影犯禁。港英政府官員、前副文康廣播司簡何巧雲（Rachel Cartland）接受《香港01》專訪，對此深有感受。她任內曾是解除電影政治審查權的執行者，剪去限制光影的制約；沒料到26年後，大銀幕的世界再現劇變，紅線加插在光影之中。
簡何巧雲不諱言，去年已預視港府會出手「加辣」，她形容香港正走回頭路，復返至港英殖民政府數十年前的電影政治審查年代。她認為當年的審查準則及尺度均有先例可循，惟當下紅線何在則難以言明，「大家都無所適從，擔心隨時誤墮法網。」不在其位，她只能輕嘆。
【電檢條例修訂系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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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康廣播局是回歸前的決策局之一，前身是文康市政科，負責市政、衛生等工作，後來於1989年改組成文康廣播科，「開荒牛」之一、時任副文康廣播司的簡何巧雲，則負責廣播及娛樂事務，她任內曾成立藝發局，亦負責衞星電視及有線電視發牌事宜。其上司當年適逢退休，她以署任文康廣播司身分在本港電影史留下芳跡。

94年修訂條例 刪去政治審查電影內容權力

縱觀港英政府殖民歷史，電影政治審查猶存(見另稿)。踏入80年代，中英醞釀本港前途談判之際，《亞洲華爾街日報》資深記者秦家聰的一則報道，令電影界變天。他於1987年引述政府機密文件，揭發電檢制度並無法律賦權，全港嘩然。政府翌年急「補鑊」，邀請民間及業界參與公眾諮詢，及至1988年正式確立《電影檢查條例》，包括電影三級制。民主黨前立法局議員李柱銘期間曾動議，刪除涉及政治審查相關條文，但其時不得要領。直至1994年底，終於闖關成功，三讀通過廢除港府政治審查電影內容權力。

簡何巧雲憶述，當年電檢條例修訂是自然而已之事，正如李柱銘當時所言，有關條文不常被使用，刪除似乎也順理成章，「就我個人而言，我覺得這是很好的事」，此後至今亦一直運作良好。

萬料不及的是，電影政治審查再度捲土重來。「我很抱歉看見今次的修訂。(I am sorry to see this amendment.)」

修訂有法律依據 不能完全反對

簡何巧雲認為，在今日時局下，《國安法》既已落實，港府出手「加辣」是意料之內，「可以想像的是，政府內部正四出審視各方各面，包括是否與《國安法》兼容，電影審查將可預見是後續跟進工作，這也不足為奇，不過由於今次修訂有法律理據，所以你不能完全反對。」簡何巧雲認為，香港正走回電影政治審查年代的舊路，「甚至可以說，我們回到早於90年代。」

去年封咪不再月旦時事

電影尺度收緊，紅線何在難以觸摸，簡何巧雲認為是問題核心，她徐徐地喝一口咖啡接著說，《國安法》最令港人無所適從之處，就是「很難知道紅線實際在哪兒。」整個社會行事趨向小心謹慎，她大嘆自己也不例外。

Rachel退休後，於港台英文台節目《Backchat》客席論政多年，每周一次，風雨不改，但自去年7月已宣布「封咪」，明言與《國安法》相關，「權衡下只好退後一步。」至於電影業，她亦難料前景：「我們目前不知道的是，實際上有多少電影會因此而受到審查？或者，有多少電影人會相信已無法自主製作電影？因為他們太擔心這項新立法？」

雖然年代久遠，她猶記得當年處理電影審查工作的大概。審查準則及尺度，均有先例可循，社會亦已有共識，「甚麼是可以接受、甚麼不可接受」，影視處(電影辦前身)曾安排試映會，播放各電影分級的「示例」。她還記得那個潮濕的早上，與多位公務員共同觀影，一口氣看盡多部港產片，暴力鏡頭及情色畫面衝擊眼球，改編自真實事件的倫常電影，血腥程度更直逼其底線，「幾嘔心反胃。」

大銀幕一轉，影中人在「吟詩」，她稍事回氣，旁邊的同事卻噘起嘴、皺著眉，映入眼簾的原來是黑道入會儀式，「過於仿真，又或會令兒童有樣學樣的黑社會描繪，都要仔細斟酌。」

但《國安法》則是全新事物，簡何巧雲認為，訂立社會認可標準，是未來有待處理的盪手山芋，「但並不容易」。

於官場多年，簡何巧雲曾制定不少政策，協助港英治港。主權移交後，亦繼續留任至2006年，可謂見證今昔施政分野。「我們以往起草立法時，盡我們所能也希望講清講楚，盡量避免含糊不清(minimize ambiguity)」但涉《國安法》的案件也許只能留待法庭定奪，「或者等法官裁決後，我們會有更清楚的。」

料《十年》已再無法公映

簡何巧雲指，她任職副文康廣播司時，依記憶所及，港府並無禁片，即使在八九六四事件後，不少爭議電影送檢，「我們都盡量滿足，可能有部分情節刪剪，但總體而言我們都無禁映。」彼時的政治電檢，愈益寬廣，但當下處境則不可同日而語。諸如《十年》等爭議電影，她相信已無法在港公映，各商業影院或各有顧忌，「落閘」拒播。

簡何巧雲：西方世界以不確定姿態審視香港

提起港產好戲，王家衛的《花樣年華》是其心水名單，介紹身邊人認識香港時，她則首推羅啟銳的《歲月神偷》，上環永利街是香港人的集體回憶，電影則復刻舊香港情懷。港產片在80年代風靡全球，曾經享有「東方荷里活」美譽。她認為，本港政局紛擾，西方世界及國際正以不確定姿態審視香港，今次電檢指引修訂未必會在海外引來迴響，但將會加劇國際對香港的既有印象。

簡何巧雲又指，本港電影業已不勝當初，她帶點感慨，「坦白說，我覺得無論如何都沒有以前那麼好了。那是很可惜的事。」

《電檢條例》修訂指引具體內容：(2021年6月11日生效)

在原有電檢制度下，未有涵蓋涉及國家安全的評審準則。新修訂添加相關指引，包括檢查員應小心留意電影中對「可能構成危害國家安全罪行」，或「可能以其他方式損害香港特區維護國家安全的行為或活動所作的描繪、刻劃或表現，及可客觀和合理地被視作認同、支持、宣揚、美化、鼓勵或煽動該等行為或活動的內容」。

修訂亦列明，電檢員應顧及其防範和制止危害國家安全行為或活動的職責，及香港居民維護國家主權、統一和領土完整的共同義務。電檢員若意識到整部影片及對觀眾的影響可能會危害國家安全，應得出電影「不宜上映」的結論，變相禁映相關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