聾人子女遊走有聲無聲世界 同路人冀大眾了解背負壓力、認同價值

撰文:李家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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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港,每天都有一群人在有聲與無聲世界中遊走;他們不是科幻小說中的主角,而是聾人子女、CODA(Child Of Deaf Adults);出生於無聲家庭,生活在有聲社會中,CODA雖與常人擁有同樣健全的身軀,每日卻面對極端的矛盾。
日常用紙球擲向對方是打招呼方法、入屋不會敲門,自小學會「基本待人接物」,但「現實世界」的作風截然不同;在既要照顧家中兩老,亦要承受社會上的期望與壓力,惟社會給予的關注卻太少。
抱著上述想法的 CODA 陳佳儀,為了讓公眾了解他們及聾人社群的情況,在2013年成立香港聾人子女協會,希望社會更關心聾人社群,加強推廣聾人教育,改善情況。

過去十數年,香港聾人數目一直有增無減;政府統計處的數字顯示,聽覺有困難人士由2000年約7萬人,大增1.2倍至2013年15.5萬人。社會或者會稍為留意到聾人生活困難,但對聾人子女(CODA)的了解又有多少?

香港聾人子女協會在2013年成立,2015年註冊,是關注聾人子女及聾人社群團體。(盧翊銘攝)

CODA自少擔當父母與世界的橋樑

《無聲世界一道橋》是香港聾人子女協會出版的第一本書藉,但亦正反映CODA在社會上的身份。香港聾人子女協會創辦人、同是CODA的陳佳儀提到,因雙親都是聾人,不少CODA自小已要照顧家人、背負大大小小家庭責任,「如果父母去睇醫生,個醫生都係問你(CODA),而唔係問父母。」哪怕你只是個六、七歲的兒童,卻在環境迫使下成為了連接無聲家庭與喧鬧城市的橋樑:「有時自己可能學業都未處理到,就要幫手處理屋企經濟問題。」

陳佳儀提到,父母不能身教的待人接物,也成為CODA社交問題的原因之一。(盧翊銘攝)

4歲才學懂說話 「鑽石山」變成「山鑽石」

陳佳儀以自己為例,她在中學畢業後為養家投身社會,做過不同行業,在創辦協會前更是金融行業一員;然而風光背後走過的崎嶇路又有誰明白。

她父母雖是聾人,但年幼時學習手語的機會不多,上課若打手語甚至會被罰,在如此環境下,父母教育水平自然相對低;她作為下一代,由於父母能教導的亦不多,結果手語學不精,說話亦「半桶水」,最後她在約四歲時才開始學習說話。

而因為手語同口語文法不同,更不時會出現「鑽石山講成山鑽石」的情況。雖然最後憑努力最後仍可以進修升學,但部分困難依然存在。

說話過於直接 以擲紙球作溝通模式

除了言語發展緩慢,父母不能身教的待人接物,也成為CODA尖銳的稜角。陳佳儀指,工作時曾經因為不懂得修飾言辭,說話過於直接而被同事質疑:「唔使講到出口呀嘛?」而CODA在聾人社會中常用的肢體語言,如見到人就拍肩(有「喂」、「嗨」的意思)等,也往往成為另類文化衝擊(Culture Shock)。

年幼時,父母曾教導,如果要叫喚距離自己較遠的朋友,可以揉紙球擲向對方。然而有一次親戚在場時,陳佳儀向父母擲紙球,卻令親戚感到驚訝:「你做咩咁對你阿爸阿媽?」陳佳儀當下亦哭笑不得:「係爸爸媽媽教㗎喎!」

蘇劍雲的弟弟「放棄」了作為CODA的身份。(盧翊銘攝)

事實上,在陳佳儀身上發生的事,也曾經在每一位CODA身上發生。蘇劍雲亦是其中一員,他直言,「無人會教到你點同人相處,係靠自己摸索返嚟。」如見面要打招呼、入屋要先敲門等,然而對CODA而言,「一直都唔會做,自然唔會識。」他坦言因為教育問題,現時仍在學習待人接物。

有CODA選擇放棄身份 拒絕與父母聯絡

有人願意接受,但也有人會放棄CODA身份;蘇劍雲的弟弟就是其中一個。「爸爸媽媽都搵唔到佢,只有我先可以透過打電話搵到佢。」也難怪,社會不理解CODA,亦變相加重了他們在無聲家庭下的壓力:「親戚會話,你啊爸聾嘅,咁你更應該有能力做到(翻譯)。」

蘇劍雲不諱言,本來要承擔家庭責任已不容易,但加上社會、親戚的施壓,CODA背負太多壓力,連他身為專業的手語翻譯員,亦惹父母討厭:「佢哋會覺得你羞辱緊佢,將爸媽聽唔到嘢嘅情況公諸於世。」

陳佳儀(左一)希望可以藉CODA身份,令更多人了解CODA以及聾人社群。(盧翊銘攝)

由教育入手 認清他們是「聾人」

要改善問題,陳佳儀認為要從教育入手。「細個爸爸成日畀人話啞仔、啞仔,其實我好唔舒服。」她提到,其實聾人及其家庭成員都十分厭惡別人稱他們為「聾啞人士」或「聽障人士」,然而社會上對他們的了解甚少,往往「聾啞人士」、「聽障人士」的說法仍不時出現。

陳佳儀不甘於此,她希望可以藉CODA身份,令更多人了解CODA以及聾人社群,從而達到協會宗旨:「聾健一家親」。除了為聾人社群爭取權益、增加聾人教育,陳佳儀更希望香港聾人子女協會可以為CODA提供平台「搵到自己嘅價值,攜手同行」,令CODA肯定自己身份、活出更精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