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到最後 才叫做句號 司徒華留給拒悼六四者的答案
6年前的6月4日,六四21周年紀念,也是支聯會主席司徒華,最後一次出席人世間的燭光集會。之前的20年,他都是大白天就往維園打點,唯獨那一次,他的身體支持不了,就在家裏待到日落前才出發。華叔匆匆吃過漢堡包,隨便喝點白開水,案頭上盛水的白瓷杯,還是六四的紀念杯子。
那個6月,是香港自1964年以來,所錄得的最低溫的6月,司徒華添一件黑色風褸,坐在後台,李柱銘走上前拍拍他的背,語帶興奮的說:「冇得頂啲後生仔!好多後生仔!」華叔笑意更濃:「我頭先見到好多著校服的,學校的老師帶他們來!」反正每個年代,都有放棄的人,也有堅持的人;只望尚有引路的燭光,在明天,再燃起。
燭光是守回來的
華叔很固執,而擇善而固執,方能成就一種堅持。跟華叔結緣自六四的朱耀明牧師說:「華叔份人好堅忍,他總是一個堅硬的核心,多於權力的核心。別人問他是否很獨裁,是,因為對於信念,一旦確認了,他是死守的,一觸及信念,無得傾,一錘定音。」因此支聯會初始的信念:平反六四,永遠不能改變。
生命是一條線,歷史是一幅鳥瞰圖,不能抽空只看一點。朱牧有點氣不能消:「你抽空來看,埋怨這班人一事無成,但事實上他們守住一個信念,由八九年頂到九七,由九七頂到現在,香港才能成為有燭光悼念的地方。」維園每年的燭海,其實是守回來的。
這個信念,由八九年守護到九七殊不簡單,在屠城發生僅一年之後,已經幾次得靠華叔守住。那是六四發生後幾天,當時的港督衛奕信約華叔面談,問道:「這次中共政權會否垮台?」華叔彼時直言:「你死咗,我死咗,她也未垮台。」豈料不足一年之後,衛奕信態度大變,差遣人來勸華叔解散支聯會,讓華叔氣得在報章撰文,駡這位被譽為中國專家的前港督。
在距離回歸還有幾個月之時,候任行政長官董建華約華叔到中環一趟,請他取消紀念六四的活動,華叔回應:「唔得,董生,你太唔了解我。」九八年、九九年,董鍥而不捨向華叔捎來同一個信息:「大家應該放下六四包袱。」當然都被華叔一一壓下去。
華叔份人好堅忍,他總是一個堅硬的核心,多於權力的核心。別人問他是否很獨裁,是,因為對於信念,一旦確認了,他是死守的,一觸及信念,無得傾,一錘定音。
將六四化成鐘聲
踏入2011年的第二日,華叔病逝。他臨終前已把自己的後事計劃好,列出了扶靈名單,連安息禮拜的教堂也選定,在病榻上託付朱耀明牧師為他主理。朱牧憶述:「華叔貫徹如一,把很多細節都安排好了。他不要在殯儀館辦喪事,卻選在聖安德烈堂,所以安排上不簡單。」不過,華叔沒有預料到,朱牧為他製造了一個小驚喜;當他的棺木抵達教堂時,堂上敲響了六長四短的鐘聲,在尖沙咀鬧巿中迴盪呼召。
儀式都有其因由,每一點燭光,每一聲鐘響,自有初衷。多年前已有不少批評衝着支聯會而來,指六四集會程序不變,口號相同,了無新意。華叔當時了然不惑的說:「一件事係咁樣,就咁樣。一直以來的意義都是毋忘六四,平反六四,要搞什麼新意?」
燭光集會的節目程序,自第一年開始,便鮮有作出改變;只是後來秉着薪火相傳的美意,把中間一段大會時間交給學聯,任由年輕人主理發揮。此外,祭祀總有其象徵之物,每年的六四集會,都有焚燒弔唁冊一環。
廿歲出頭已認識華叔,跟他亦師亦友的張文光說:「維園咁大,總不成用火柴燒,便想出了火炬。有火炬便需有人點燃,那當然由華叔負責,幾年後我們加入薪火相傳理念,便改由年輕人燃點。」
而燃點了廿幾年的燭光,張文光直言,它的意義不是拜山:「這是革命的象徵啊!」他說1968年的布拉格之春,東歐人也是一直在廣場點起蠟燭,想用燭光凝聚路過民眾的心,「憑燭光明志。」在朱牧心中,燭光照亮了黑暗:「燭光不能熄滅,因為它不斷刺激人心,刺激思想,讓一個無良的人,有一日會發現自己原來身處黑暗。」
「我希望我最後的標點符號,是個完完整整的句號。」這是華叔去世前受訪,對住鏡頭留下的遺言,說着他用手比劃了一個圓圈,笑開了。那是一個堅持到最後的句號,從來不是放棄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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