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27】死亡證死因留空 埋藏體內的彈頭 一死一生屠城鐵證
27年前的6月4日凌晨,戒嚴部隊長驅直進天安門廣場展開武力清場,兩名在場的男生相繼中槍。一個失救,官方不肯注明死因,他是「天安門母親」張先玲的兒子王楠;一個倖存,屠城痕迹就在他的身體,他是學生糾察隊總指揮張健。
王楠的沒有死因死亡證,從張健體內取出的子彈頭,現和其他屠城證物,收藏在支聯會倉庫內,靜待平反時刻。
火化紙沒有死因的王楠
天安門母親張先玲捐予支聯會的物品中,有一張「屍體火化證明」及一張「死亡報告單」,是她19歲兒子王楠在六四鎮壓中遇難的證明。
6月3日晚上11時許,月檀中學高中二年級學生王楠帶着相機,戴上電單車頭盔,留下寫有「找同學去」字條,匆匆離家,騎單車前往仍有過萬人聚集的天安門廣場,希望拍攝一些歷史照片作見證。約兩小時後,他在人民大會堂附近拍照時,遭軍人開槍射中頭部重傷倒地,惟軍人不許群眾將他送院搶救,待醫護人員趕到現場時,王楠已經傷重不治。
屍首一度草草埋葬草坪下
軍人不許人們移送屍體,王楠和部分遇難者的遺體被草草埋在天安門西面一間中學門前的草坪下,幾日後因下雨沖散泥土加上屍體發臭,再被人挖出。王楠因身穿軍服,被誤以為是軍人,屍體才得以送到護國寺中醫院停屍間,因未能確認身分,王楠成了一具無名屍。
張先玲與丈夫在鎮壓後與親人跑遍24家醫院,找不到兒子,只看到許多屍體,內心受盡煎熬。十天後,張先玲始被通知去認屍,才知早已陰陽永隔。6月14日這天,「一切幻想都破滅了,從此跌入了痛苦的深淵」,她牢牢記住這一日。
火化證死因列「在外死亡」
雖尋回愛兒遺體,但當局不准已被定為反革命暴徒的死者火化。王楠的父親與當局幾經交涉,公安局終在20日發出屍體火化證明,惟死因只列明是「在外死亡」,迴避他是被槍殺。火化兩日後進行,王家在26日收到北京市公安局出具發出的死亡報告單,只在疾病診斷一欄寫明是「槍傷在外死亡」,死因一欄漏空,變成死得不明不白。
「要殺,你先殺死我」
鎮壓當晚,學生糾察隊總指揮張健在天安門廣場上。6月4日凌晨,一批戒嚴部隊由城西的木墀地一路向天安門廣場推進,所經之處,平民、學生死傷枕藉。據「天安門母親」統計,單單在木墀地就有36人死亡。
面對大批持槍軍人步步進逼,18歲的張健率領數百人趕向西面了解衝突情況,沿路空中、地上不斷有子彈擦過,愈接近衝突點,張健看到無數血流披面的傷者、以及驚惶失措的市民焦急地往後退。緊隨其後的是一排又一排士兵,扛着衝鋒槍掃射,張健看到平打的子彈擊殺了兩名糾察,事態愈趨嚴重,他高呼叫群眾撤退,一直退到天安門廣場東觀禮台附近。
2014年,支聯會收到一封信,內藏一粒已彈扭曲成骰子般大小的黑色彈頭。這小小金屬,打破官方沒有開槍清場的說法。那是埋藏在前學運領袖張健體內多年的子彈,那一槍,是1989年六月四日在北京所開。兩年前,張健把子彈捐給支聯會保存。
根據張健在2001年發表的證詞,1989年六月四日凌晨2時許,戒嚴部隊已到達天安門東觀禮台,他極力阻止部隊向人群開火,期間他激動地向一名部隊中校軍官說:「我們是學生,我們沒有武器,人民軍隊愛人民。如果你們想殺死我們的話,我就是你現在看到的糾察隊員的頭。要殺,你先殺死我!」
可是軍官未有猶豫,將手槍指向張健,在不到10米距離連開三槍。一顆子彈打落地面,一顆落空,還有一顆打中張健的右膝蓋,射穿右大腿肱骨,導致粉碎性骨折,左腿亦被擦傷。他痛極昏迷,由其他糾察隊員護送離開,醒來時人已在醫院。院內處處是重傷的人,醫生不能處理大量傷者,匆匆將張健的傷口縫線止血,未有為他取出彈頭。
十多年來,伴隨張健流亡歲月是子彈帶來的無盡疼痛。每個月,他要用針刺破皮肉擠出瘀血;每逢陰天,腿亦會酸麻脹痛。六四後19年,張健在法國巴黎進行手術,將部分殘留彈頭取出。
《香港01》記者看過那顆黑色子彈,摸摸這已生銹的金屬,已扭曲成骰子般大小,這顆子彈,還有部分因傷及骨頭,無法取出。小小的金屬,打破官方沒有開槍清場的說法。2014年張健把子彈捐給支聯會保存,並寄語:「紀念六四,不是為了繼續仇恨……是為了我們中國、中華民族不再發生這樣的流血,不重演這樣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