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調音師雖看不見卻是音符「盲公竹」:失明並非只可做按摩師
要確保一台鋼琴的音色清澈悅耳,專業的調音師必不可少。在香港有數名盲人調音師,雖然看不見琴鍵,但他們僅靠觸覺和聽覺,就能將走失的音符引領回無誤的音階。
為了成為調音師,他們付出了比一般人更多的時間和努力,但卻試過被客人要求「收便宜點」,皆因他們看不見;試過被同行奚落,皆因覺得盲人貶低了「調音師」三個字;然而他們堅持為失明人士闖出一個新可能,「我相信,盲人並非只能當按摩師。」
34歲的阿添和38歲的阿智,天生失明,但對音樂感興趣,阿智說:「小時候聽電台電視,以為一個人唱歌好聽,自自然然就會有音樂。」他懂結他,愛打鼓,三年前開始學習調音,學習一年後,赴廣州考獲調音師牌,成為全職調音師;阿添亦是同期學習的夥伴,目前兼職調音。
香港不少人家裡有鋼琴,但說到盲人調音,大部分人不以為然。為了彌補失去的視力,他們每天耗五、六個小時對着鋼琴,記熟琴鍵的位置,反覆傾聽同一個音,一直聽到頭也疼起來。「我過去一直都覺得,盲人只能夠做按摩師。」阿智說。
執業近兩年,客人各種反應都見過,有的對他們充滿信心,有的半信半疑,「有客人會問,你眼睛看不見,真的能調得準嗎?」亦有客人尤其喜歡找盲人師傅,因為「盲人入屋,什麼都看不見,感覺安心點。」
調音後曾被質疑琴蓋蓋得不順
有次阿添調完音,把鋼琴的底板蓋好,客人卻覺得放下鋼琴蓋時不如之前暢順,一口咬定是他造成的,「他說不是不相信我的調音能力,但裝嵌的部分,他覺得我做不好。」客人堅持找來一位視力健全的調音師檢查,結果發現鋼琴無不妥。
學調音外兼學維修 多份收入之餘亦證能力
鋼琴走音,可能是琴弦鬆弛了,亦有可能是零件壞掉。對阿添和阿智等人來說,若能在調音外兼顧維修,不僅多了一份收入,亦證明了盲人的可能性。然而,鋼琴部件分拆出來動輒數千樣,而且極其細微,健全調音師尚且不容易上手,對失明人士來說更近乎天方夜譚。
「調音不難學,維修鋼琴卻要花很多時間,要手把手的去教導。」來自北京的李任煒,是內地盲人鋼琴調音界的第一人,今年65歲的他,30多年來教出了無數個盲人鋼琴調音師。他和阿添阿智一樣,先天失明,卻在努力多年後,摸索出盲人維修鋼琴的方法。
他上周應香港盲人輔導會的邀請,來港一周教授維修鋼琴的方法。當教到如何確定零件的位置,只見他握着阿智的雙手放在琴槌上,分開他合攏的手指,教導他摸索藏在內裡的小零件。
受訓失明人士一小時內可完成調音
他又拿出一個量度零件厚度的「千分尺」,尺上刻度加了凸字,添了小把手,當使用時碰到把手,就知道自己把刻度環轉了一圈。「還有這個扳子,能夾着部件,免得螺絲拔出來後,會丟到地上找不回來。」李稱,經過訓練後的失明人士,能在一小時內完成調音,耗時和表現均毫不遜色。「盲人同樣能做得到,只不過用另一套方法,多一些工具。」
如此努力,無非為了替盲人打開一遍天,「聽過健全的同行說,如果他們(盲人)也能調音,是貶低了調音師這職業。我不認同。」李任煒認為盲人的聽覺比常人更靈敏,容易找到雜音來源,辨音亦比較好。
乍聽下去,盲人調琴師似乎是一個出路,但阿智坦言,這關障礙重重,「調琴的地方每次不同,我們沒有辦法自己去,要靠輔導會派人接我們去。」他透露現時每月收入只有約6000元,不足以維持生計,咬着牙關堅持,卻還是有客人要求減價,「覺得盲人應該收便宜點。」他們拒絕,皆因調音是一門專業,「一般人做到的,我們都做到,為什麼要減價?」
除了阿智和阿添,逾50歲的Calvin亦是李老師的學員,料明年考調音師牌。「我以前是個工程師,很愛攝影和旅行,但04年起,視力逐漸惡化,現在剩下4%視力。」眼前世界逐步黯淡,對生活的執着卻未有褪色,他放下了相機,拿起樂器,學起色士風和調音,「當是另闢一個可能性。」他坦言學習調音的過程不容易,學成後的前途亦不確定,「香港人很樂意買琴,卻很少會調琴,只有彈不出聲才會找人修理。」加上大琴行都會內部培訓調音師,競爭很大。
失明調音師看不見樂譜,一雙細膩的耳朵卻充當了音符的「盲公竹」,將黑白琴鍵領到正確的音階上,這給予他們多一分的意義和尊嚴,儘管跟前的路仍然漫長,但他們緊抱一個信念,「我希望改變社會的印象……盲人不只能做按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