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的世界紀錄》

「許多旁人說我不太明瞭男孩子，不受命令就是一種最壞名字，笑我這個毫無辦法管束的野孩子……」。耳畔傳來「野孩子」這首歌，令我想起特別的馬田，他離開青山醫院已一個月了。對熟悉他的病房護士來說，這堪稱一個世界紀錄。

撰文：青山醫院精神健康學院顧問護師劉蕙敏

馬田，一個三十歲的大男孩，樣子有點像劇集「愛回家」的金成安。他接受物質濫用診所服務已逾十年，因濫藥引致精神障礙而入住精神科醫院不下二十次。臨床團隊在他每次出院前都絞盡腦汁，為他安排不同的住宿及復康計劃。他曾被安排到戒毒中心、私人院舍及中途宿舍等，但不受管束的他每每乘著離開院舍去覆診的車途中逃走，之後找朋友接濟。然而，身邊只有濫藥朋友的他往往受朋友影響及心癮所致而重覆吸毒。每當他吸毒後出現聽幻覺，或朋友無法給他容身之所時，他便去急症室求醫，輾轉又返回精神科病房。如是者，他創造了二十多次的入院紀錄。

馬田的特別，在於有很多先天與後天脆弱性(Vulnerability)。先天因素上，他的智商只有70，屬有限智商(Limited IQ)，以致他在學習、工作、判斷和表達方面的能力有限，而且他在青少年期被診斷患有精神病。另外，後天因素亦對他影響深遠。馬田在內地出生，媽媽在他年幼時已離世，因而由不同的親友照料。他在小學階段跟隨父親到港居住，但不適應香港的環境，跟不上學習進度，所以在小六時已輟學。經常在街上流連的他，後來因為認識了吸毒的朋輩而染上毒癮。受毒品影響下，他曾對家人施加暴力，令家人因而疏遠他，社交圈子中只剩下吸毒的朋輩。儘管有戒毒的動機，但朋輩影響和心癮令他難以擺脫重覆吸毒而入院的循環。為了令他遠離這些高危誘因，醫療團隊早前已為他申請輪候長期護理院的宿位。

馬田的故事以「從此在長期護理院無憂地生活下去」作結？不！

馬田最特別之處還未講到。他內心對將來仍有夢想，渴望自由。每次會見他，他總說：「我想有自己的家，找份清潔工作，不再吸毒。吸了好多年，沒有意思。求你讓我出院喇！我不想去長期護理院！會屈死在裹面！」說時眼裏閃著憧憬未來的火苗，彷彿一個拒絕的回應會將這團有生命力的火苗撲滅。「好，開會時幫你反映你的計劃。」我說。

我在臨床會議中轉達了馬田的計劃，經詳細討論，顧問醫生及整個團隊很珍視馬田對夢想的堅持。雖然沒有百份百把握確保他這次出院後不會短期內再入院，但讓病人帶著希望前行，也許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馬田這次出院被安排入住一人過渡房屋。初時失聯，直至覆診期才再見到他。他神色清朗，雖然仍有吸毒，但份量比以往大為減少，沒有到需要去急症室求診的程度，覆診後亦能保持聯絡，我就安心了。

比較以往極速入院，馬田這次創造出了他人生的世界紀錄，世界紀錄的基座刻著醫療團隊的「信望愛」。

《香港01》「01醫務所」與青山醫院精神健康學院合作，隔一個星期二刊登由醫護人員撰寫的專欄【筆下心澄】。

「澄」即是把水靜放，讓水中物沉澱，然後變得清澈。願你靜心細味每一篇小故事，見微知著，明白自己及別人的內心，把事與情看得更透澈。看得清楚，懂得珍惜，願此專欄能安撫你情緒的波瀾，享受歲月靜好。更希望你把這份體會和你關心的人分享，好讓美好人生的路上多一個夥伴。

故事細節經修改以保障病人私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