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塘市區重建】32年華漢茶餐廳遷舖 懷舊裝潢告別街坊
伙計們匆匆吃過晚飯過後,又準備迎接忙碌的晚市。外賣的電話聲嚮得愈來愈頻密,餐廳的人流亦漸漸增多。老闆一時在收銀處收錢、聽電話落單,一時走到水吧附近幫忙打包外賣飯盒。街坊站在門口等外賣,或吃完結帳的,見老闆稍稍停頓時都會問一句:「新舖幾時開?」老闆簡單一句:「4月,未知日期。」
這是華漢茶餐廳的老闆、伙計和老街坊面對這32年小店結業的方式。與網絡消息和網民反應相映成趣,這裏沒有遺憾或惋惜的對白,亦聞不見哀愁的情緒,一切如常運作。何以是如斯也無風雨也無晴的淡然?「來食飯又唔係食感覺,依度又唔係特別乾淨、企理。檯櫈用咗咁多年,都崩角,好舊喇。」老闆豁然地對如家般親切的茶餐廳說再見,整裝待發,一個月後再見。
遷舖不念舊 食物、價格最緊要
華漢茶餐廳位於觀塘恆安街,由黃慶健及黃廣洪父子經營。餐廳立足觀塘32年,因市區重建而即將面臨遷鋪的命運。新店正在裝修,4月會於隔離的聯安街開張,未知確實日期;但這舊店於3月1日結業,店內大部分物件都將被遺棄。
綠色的紅木櫈,牆上的手寫餐牌,網民視之為懷舊的元素,老闆和街坊均不留戀,一切即將隨著大廈重建拆卸,走入堆填區。老闆說新鋪的食物不會加價,裝修亦想盡量營造家庭式茶餐廳的感覺,屆時可能再用綠色作主調,亦可能會再用手寫招牌,但一切還是未知之數。
與網民的反應不同,店內的食客對遷鋪的感覺淡然,記者問不出半點惋惜之情。客人鄭先生幾乎一個星期七頓晚餐都在這裏吃,他說:「食物過得去;裝修過得去;價錢過得去;搬過隔離街也還好,反正都在附近。」
一連數位食客,人人都給出了類似的答案。老闆說:「來食飯又唔係食感覺,依度又唔係特別乾淨、企理。檯櫈用咗咁多年,都崩角,好舊喇。街坊來解決一日三餐,好似返屋企食飯咁。我依度點一個小菜,有飯、有湯有茶,賣50幾蚊,比其他大舖平,走平價路線,所以新鋪也是走平價套餐的模式。」
阿燦偷渡來港 只能做:飲食、地盤、苦力
要在區內云云的餐廳中生存,「大件夾抵食」之外,多樣化亦是原則之一。餐廳廿多年來的食物款式也愈搞愈多花樣,由以前只有粥粉麵,到加入炒小菜、煲仔飯。黃慶健說:「要適應市場需求。人們食得多會厭倦,要轉吓形式、改變吓,否則老化了就無用了,要有新意,適應客人的要求。」這庶民生存哲學由來有自,源於黃慶健的那份老香港拚博精神。
黃慶健的香港故事始於一段偷渡史,游過那條深圳河之後,他在香港做勤力的「阿燦」,選了一條從事飲食的路。他說:「當年在大陸生活有很多限制,很多人都偷渡來香港。但大陸人來香港會被叫阿燦,被人睇唔起。大陸人來香港做得咩?只有三個工種可以揀,飲食、地盤、苦力。你讀的書又不多,寫字樓的工作哪裡輪到你做?於是我就選定一行,選飲食,望這行有發展機會。然後每日打兩份工,朝早一份,夜晚一份,每日只是睡三小時。」
黃慶健今年65歲。早幾年前把餐廳交給了兒子管理,但大半生的心血結晶,自己還是時不時會過來幫忙。他說在那個別人年賺一萬元的年代,自己日做兩份工,賺兩萬元,多人一倍。那兩份工作,他從樓面、水吧做到廚房,學會了落單、沖茶、炒菜。他說:「你諗定想行呢條路,就要真真正正去拚博。」89民運過後,黃慶健的叔叔決定移民加拿大,於是他以60萬向阿叔接手餐廳,並加以裝修,一直做到現在。
一張木櫈坐足28年 舊了就免不了要拆要換
這32年的小店,黃慶健接手後可是花足30萬裝修的。那一輩子心血都打算花在這餐廳的決定,那些紅木櫈大概是最佳的見證,黃慶健說當年每張櫈都在土瓜灣訂做,一張賣850元,光是40張櫈就花了3萬多元。而且這些櫈全部都是入榫,沒有用釘,坐足這麼多年都沒事。
但舊櫈再堅韌,亦敵不過歲月的洗禮,既然一切從新,就不得不淘汰。
與見證了自己大半生心血的地方作別,怎可能完全沒有不捨得?黃慶健說:「所以最近都不是很舒服。」他笑了一笑,然後無奈說大廈損毀嚴重,的確不得不搬。他帶著記者走進了廚房,看石屎剝落得只剩下鋼筋的天花。這32年的小店,外觀看似整整齊齊,原來內部有不少石屎剝落的問題。
一代老香港,告別這破陋的天花,大概像當天游過一條深圳河,告別那桎梏的故鄉,有一種面對生活難關的處之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