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黑幕】偽造擔保、夥同大耳窿　銀行職員：我返唔到轉頭

大眾眼中的銀行醜聞，通常涉及有身份的高層人士，或關係到公眾利益等。然而，普遍被認為是可靠、安全、合法的銀行，實際上存在着各種理應違反操守，甚至是違法的行為，而且可能每天都在銀行的櫃檯後發生。
28歲的Jimmy，畢業後投身銀行界，當過職櫃檯服務員（Teller）、客戶經理（Relationship Manager，簡稱RM）、後勤職員（Back Office）。他在銀行工作近五年，看過不少同事為跑數、為賺錢而做出許多「踩界」及違法行為，而他坦言自己也曾參與其中。

3個月要做1.5億生意　為達業績不擇手段

Jimmy一身「金融才俊」的打扮，從前讀社會科學出身的他，回想畢業後入行只是單純因為找不到工作。他喜歡與人交流，可是他的第一份工，偏偏是每天坐在櫃檯前點算鈔票，替客人入帳提款。與客人之間，總是隔着一塊厚厚的防彈玻璃，加上Teller月薪只得$13000左右，所以做夠一年後，他便毅然選擇到另一間銀行當RM。

雖然客戶經理（RM）的頭銜很響亮，但說白了就是銀行裏的推銷員。而做推銷就必然要交數。Jimmy轉職不久，他便發現遁正常途徑根本不可能完成公司業績要求。當時他是初級客戶經理，根據規定每次幫客人進行一次投資，他能從中賺取1%業績。然而，每季他必須做150萬元業績，即是三個月內，他要做總額高達1億5000萬元的生意。

這天一般高的業績要求，讓他每次臨近到數，都會不禁提心吊膽：「上司會質問不到數的同事原因，會說他們今日冇做過嘢，拎返兩千蚊人工出來；會叫同事不如打開窗跳出去。公司不會炒你，但會用這些說話逼你走。」

因此，為了到數，他和許多RM一樣，都會絞盡腦汁鑽空子，用些疑似「踩界」的方法跑數，而上司也默許他們的行為。最常見的做法，就是替大陸客人開戶口，額外要對方付一筆錢用作投資、買保險。初時他對這「行規」很驚訝，但銀行和客人之間彷彿早有共識，客人二話不說便會留下一筆巨款，只要不讓錢全虧掉就可以。

金融管理局 監管政策手冊 2.8.1
認可機構的員工不應利用職權謀取個人或間接利益 (例如使其親屬或其他關連人士得益)，或影響其他 員工採取任何行動，以圖獲取個人或間接利益。

「頭一兩次做時好驚，返工提心弔膽、晚上睡不著覺，怕被揭發。後來私下問同事，同事竟說十幾年都係咁做，唔做就交唔到數，久而久之也見怪不怪了。」與此同時，Jimmy也漸漸成為當天他會感到驚訝的那種「銀行佬」。

收「手續費」做擔保　連結地下錢莊非法匯款

除了開戶口，有些大陸客還會要求將大筆不明款項從內地匯入香港，原則上，他們不能隨便替客人匯款。根據外匯管理局規定，每人每年只能兌換5萬美元外匯，職員同時要查明款項並非黑錢。然而，行內有「潛規則」，許多RM會主動替客人寫擔保，幫客人「走後門」，證明款項並非黑錢，並聯絡地下錢莊以做生意為由匯款。客人只需付一點「手續費」，就能在指定時間取得款項。

銀行業條例124條：禁止職員收取佣金
任何認可機構的任何董事或僱員，為自己或他的任何親屬的個人利益或益處而索取或收取、同意或協議收取任何禮物、佣金、薪酬、服務、酬金、金錢、財產或有價值的東西，以促致或盡力促致任何人獲得該機構的任何放款、貸款、財務擔保或信貸融通，或獲得該機構購買或貼現任何銀票、票據、支票、匯票或其他義務，或以容許任何人在該機構的任何帳戶作透支，即屬犯罪 ——
(a)一經循公訴程序定罪，可處第6級罰款及監禁5年；或
(b)一經循簡易程序定罪，可處第5級罰款及監禁2年。

對於這些做法，銀行高層一般「隻眼開隻眼閉」，加上許多高層本身亦上樑不正下樑歪，幫忙掩飾疑似洗黑錢的行為。Jimmy說，有次他意外發現某戶口，有大量資金在短時間內流轉，而且戶口橫跨多個行業，疑似有洗黑錢之嫌，這種情況下戶口理應要即使被查封。可是，他向上頭通報後，不久他便收到指示，不要再理會該戶口，因為該戶口涉及一些城中富豪和名人，於是高層決定「畀面」，網開一面，事件最終亦不了了之。
「那些守則、規定，只是寫來給我們這些底層員工遵守。」Jimmy無奈地說：「不做就無法生存，只能選擇做到什麼程度，如何不被發現。」為了跑數，為了在銀行界生存，他們似乎別無選擇，只能繼續在違法違規的鋼索上遊走。

轉介客人借大耳窿：我過唔到自己嗰關

上述的犯法行為幾乎每天發生，但在Jimmy眼中這至少不算是傷天害理：「在有錢人身上賺些錢還可以接受，自己交到數，客人不會虧蝕，甚至有機會賺錢。」他自知這種想法扭曲，但為了生存，似乎只能被逼繼續做下去，而用「劫富」這種想法，或許能讓他減輕一點點內心的罪咎感。

可是，有些同行的行為卻連他也感到不齒。他曾聽過，有客人因信貸評級太差，無法在一般財務公司貸款，有些RM便主動轉介客人給俗稱「大耳窿」的高利貸公司。借出的款項部分會給RM作「轉介費」。客人借錢後有什麼後果，會否惹來殺身之禍，他們毫不在意。「客人本身已很拮据，還要在窮人身上賺錢，我覺得是泯滅人性，過唔到自己嗰關！」所謂「傷天害理」，在同行眼中原來只是「跑數」賺錢的手段之一。縱然Jimmy無法苟同，但這正正就是他們這些「銀行佬」的日常。

金融管理局 監管政策手冊 2.9.2
在未得到客戶書面同意之前，員工不得向第三者透露 客戶資料除非披露其資料符合《個人資料(私隱)條例》的規定，或法律准許或規定其須披露有關的資 料。

為了結束這種跑數而不斷埋沒良心的日子，半年前，Jimmy離開RM的崗位，轉移到後勤部工作。「是否因為怕被捉到而轉工？」記者問。豈知Jimmy竟搖頭否定，他坦言自己早已麻木：「當你知道十個人有九個半都做緊，你就唔會驚，要捉都輪唔到自己。」訪談期間，Jimmy曾說過入了這一行「好難返轉頭」，縱使他可以選擇從此撒手不幹，但價值觀其實早已被徹底扭曲、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