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下的香港故事　英回流攝影師：香港人一般很冷漠

1995年，電車、大排檔、車仔麵，當年12歲的Michelle（阿米）只記得這些。然後她被送了去英國讀書，13年後回到香港，她仍看到電車，但到處都變成一式一樣的店舖、人們急速前行、鄰居互不相識……Michelle一時間呆住了：「發生什麼事？」後來她以黑白照將記憶中和現在的香港都拍下來，抽走顏色和時間，讓人發現仍然存在的舊物。最近她辦了個攝影展，名叫「A Tale of City Hong Kong」。她說：「我想拍下現在我看到的東西，因為不知道將來還會不會見到。」

連鎖店滿街　腳步急速人情褪色

2008年，離開了香港13年的Michelle回到這故鄉，她說和這城市的距離變得很遠。她從前讀書放假回來，走在沙田的街上，會看到許多小店，鄰里間又會打招呼。一眨眼到了2008，到處都是連鎖店，高樓大廈愈建愈多，大家急速的腳步也令她有點無措：「人人都在自己做自己的事。」就像她其中一幅作品裏，一個男人的臉被電腦遮住，阻隔了真實的交流。「人與人之間的氣氛不同了，人情味少了。」她說。

剛開始時Michelle就這樣活在不再一樣的香港之中，和其他人一樣上下班，做特殊教育工作，卻常精神透支，回到家什麼都不想做。到2014年，她決定轉做半職，「要先提起勁，就想不如向我有興趣的方向發展吧。」從前在英國她偶爾會跟朋友去拍拍照，這時剛好借相機重新認識香港。

遊走舊區發現童年記憶：窄巷茶舖、車仔麵、電車

在遊走街道的日子，她竟發現了從前的香港，在石硤尾，「原來小巷裏會擺幾張小小的舊木桌，人們就坐在裏面吃盅飯。」她的聲音變高了：「這對我來說（本來）已經是沒有的了。」有次走過同區一間麵店，那玻璃後的無數個碗讓她想起小時吃過的車仔麵，「是豬紅蘿蔔！」她高聲說。一次看見電車上乘客望出窗的樣子，又讓她忍不住舉機拍下，「原來在叮叮上的人表情是這樣子——有點好奇的。」

她對舊區情有獨鐘，興奮地說：「九龍區的夜晚和白天很不一樣，像深水埗的夜晚，很多人擺攤，見過有架貨車裝着些舊雪櫃，也不知道誰人會買。」

偏愛捕捉人　愛聊天多於攝影

Michelle偏愛拍攝被忽略的人和事。「大家的步伐很快，『衝啊』那樣，周邊的東西很容易忽略了。」訪問當天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住，拍下一個父親和小朋友推着車的照片，「他的神情很專注。」她一邊說，仍然看着相片中的父親的表情。這次展覽中，她更拍下一個在黑雨中步行的女人。「那天水浸得很厲害。一般香港人都會衝去避雨，那個女人卻好像很平常地脫下鞋走過。」Michelle說。「真的沒想過她會這樣，和普通人不太一樣。」

「我很想知道別人在想什麼。」Michelle說。她常會在拍照前先和那人閒談，「有時只是想聊天，根本都不需要拍照。」有次她走到油麻地某個公園，看見一班尼泊爾裔小朋友在踢球，便走去一起踢，邊踢邊拍照，又和旁邊的尼泊爾媽媽聊天。「我是真的想和他們踢球。」Michelle笑說。

從前她卻是個膽小的女孩，去英國後習慣了和人交流。但剛開始拍街上的人時，她還是會因香港人的氣場而卻步——「香港人一般很冷漠，怕別人侵犯，一開始時我也不敢走得很近，要練習。」後來曾有被拍者大聲質問她拍什麼，她已可以坦白地說「我喜歡你這造型」，Michelle說：「他會覺得，原來你懂得欣賞我這樣的人。」

讓Michelle更感驚訝的，是在香港事物更換輪替的飛快。「事物時興的時間愈來愈短，以前貼紙相可以興幾年，但現在芝士撻只興一季。」她帶着半分無奈地笑笑。10多年後的現在，她在中環拍照，2、3星期再回去，店舖已經變了。「原來不拍下真的不行，這些東西是（只存在）一秒而已。」

現在各區隨着重建、新港鐵站落成，老店都被商場、酒店取代，Michelle指理解要發展經濟，「但怎可能幾十年的歷史全抹去？從旅遊角度來看你也不能如此，因為這是外國人想看的東西。」舊事物的重要，在於與人的連結——住在英國時，Michelle看到維多利亞時代的建築卻沒什麼感覺。「反而香港的舊屋邨、店舖我住過去過，我會很留意。」

以黑白留住一個年代

她選擇了用黑白照將新舊記憶留住，「黑白會好像沒了時間，數十年後回看，你可能還是會猜這是1996年還是2016，相片（的價值）會保存得久一點。」她說。在這急速的時代，她希望記下當中長時間存在的事物，例如大排檔，例如電車中人們好奇的眼。

Michelle說：「即使在英國住了這麼久，我始終覺得香港才是我的家。」她續指：「家是有着親密的人和回憶的地方。」但如果舊有的事物都消失了，也許她再也無法記起過去。這次展覽中她最喜歡的照片，是兩條電車軌交錯之處、一個踩單車的人路過那張，「就像你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要去哪邊。」她看着照片：「香港會怎樣走下去？」

"A Tale of City Hong Kong" Photography Exhibition by Michelle Chan
日期：2017年2月3-28日
時間：11:30am - 10:00pm
地點：九龍油麻地眾坊街3號駿發花園H2地舖Café+ kubrick
查詢：littledotrice@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