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硤尾邨老店手造絲棉被44年 暖化競爭拆遷交煎 堅持只因不捨
冬天終於來到,又是時候換上厚厚的棉被。一張好的被能讓人一夜好眠,但造被的人,卻愈來愈難安睡。協義興繡莊的第二代傳人林小姐,是目前少數還懂得親手造絲棉被的人,但面對連鎖店競爭、溫室效應,一年只造30多張絲棉被,近來店舖所在的石硤尾邨街市更面臨拆遷。面對種種困難,她卻仍然選擇繼續:「這裏維繫了我的家人,還有街坊。」
58歲的林小姐從小就在店裏幫忙,到2003年正式繼承繡莊,其時裙褂漸受冷落,造絲棉被的師傅也退休,加上連鎖百貨店競爭,生意已大減。那時家人都反對她繼續經營,她卻說:「不捨得不做。」一做便13年,加上從前在店內幫忙的日子,大半生都在這裏度過。
協義興繡莊在1972年於石峽尾一座徒置大廈地下開業,當時林小姐才10多歲,不愛讀書,就在店裏幫忙,有時去工場當監工,看師傅有沒有偷工減料。「沒事做,便幫手剪絲棉。」林小姐說。有時又幫忙拉棉,就這樣學會了造絲棉被。
監工時偷師 造被感染認真態度
訪問當天她示範着,曲起膝蓋,把帽狀的絲棉一個個套上去,套了十多個後剪開攤平,再逐張拉成長方形,一片片鋪疊。鋪完整張被後,要在最面加上一層,再用石磨在上面轉壓,令各層絲棉融在一起,入了被袋便大功告成。
說來容易,但造的時候絕不能馬虎,尺寸要做對,絲棉也要仔細拉,「用的是陰力,如果死拉死扯是沒用的,拉不鬆,要拉鬆才有厚度。」林小姐說。「一張被要拉兩個鐘。」比起機造的雖然慢得多,但手造被可以造到中間較厚,保暖又透氣。
這種認真的態度一直影響着林小姐,現在店裏的被鋪大多由她自己車。「上內地拿的那些貨質地不好,車工也不美。」林小姐說着舉起旁邊一袋拉鏈:「我們買的拉鏈都要買好的。反正也要造當然做好點。」
自己的被自己做
繡莊給她的,還有一家人的回憶。她家共有8兄弟姊妹,天冷時全家總動員。「有些人造花,有些人幫忙賣東西。」她笑着說:「我們又喜歡吵架。」連吵架也是快樂的回憶。家裏的被也是自家造的,雖然只捨得用棉被,但畢竟知道棉花、被袋的來源,算是自主了生活中的一個部分。
1979年,徒置大廈清拆,重建成現在的石硤尾邨,繡莊差點因此無法經營。當時各商戶都被安置到石硤尾邨街市,房屋署卻不贊成繡莊繼續經營,說街市沒有「百貨」這一類別,但林小姐的父親堅持要做,最終舖位招標多次也無其他人入標,還是租了給他們。
店舖成飯廳造就親密情誼
多年後,林小姐同樣堅持繼續經營,相信一代傳一代。「曾經有阿婆來買被,說要買給第幾個孫。」林小姐笑着說。「又有人說,你那時這麼小我已光顧你了,我說認得,真的認得。」從前一家人還會在店裏吃飯,「街坊也來吃,煮很多的。」
這樣的場所,讓她們家族份外親密。林小姐繼承店舖時,姨甥女豆豆剛畢業就來幫忙。「見她一個人忙不過來。」豆豆說。多年來她也有想過出外找工作,但每當看到林小姐的忙碌,就放下念頭。林小姐也教豆豆做絲棉被,「一個人做不到的。」林小姐說。一塊絲棉,要兩個人才拉得開,那些牽扯的線便如此維繫着家族的感情。
天時熱賣被季節縮短 連鎖店減價搶客源
然而現在因銷情不佳,做絲棉被的機會已不多。「以前不會像現在那樣,11月(過了大半)都不冷,那時一放完暑假沒多久就穿校褸。」林小姐說。「過了年便沒人買被了,隨便就可以,很快就天熱了。」即使是冷天,也不一定光顧他們,「現在超級市場又賣,家庭用品、5蚊10蚊店又賣,一會百貨公司又大減價,街邊又賣,但那些棉從哪來、是什麼來的,沒人知。」
昔日繡莊夏天可以賣涼蓆,但現在人人開冷氣,已少用涼蓆。蓆賣得少,補蓆的人卻多,林小姐懂得補蓆,有次電視台採訪後,「幾乎全香港的人都過來。」林小姐說。但補一張蓆最貴要1000多元,「有時見他(客人)不太捨得,便收便宜點,哎,不然怎辦?」有時卻是老街坊來說要買棉被光顧一下她,但家中的被還能用,她都會說:「用得就不要買。」
「這間店對我來說有兩樣東西:維繫我家人,街坊也是。」店舖位處街市,很多街坊來坐,什麼消息都是在這裏收到。訪問當天有街坊抱着小孩經過打招呼,又有伯伯在店前和姨甥女豆豆閒聊半天。
面拆遷安排未明 未想轉行打工:習慣自由
石硤尾邨近年逐步重建,位於19及20座的街市也面臨拆遷,林小姐說聽聞商戶會被安置到正在興建的新街市,但還未確定,屆時或會加租,舖位面積也可能變小,「這麼多貨,這麼多尺碼、這麼多厚度,怎麼辨?」
面對生意漸少和拆遷,林小姐不打算轉行:「做什麼都難,都做了這麼久,還可以做什麼呢。」她也習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無法想像替人打工的日子,「現在自己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有什麼要幫也去。」要幫的包括街市的其他300多個商戶,林小姐是街市商會主席,到現在政府還未宣佈拆遷安排,她早前便走到區議會質詢,「至少要告訴我們是否會給我們過新街市。」她說。
街市裏的店舖,對林小姐和街坊來說,已不只是一個買賣東西的地方。街市拆遷後,他們能否繼續現在的生活,仍是未知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