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判商不欲前線過份友善 理大前保安:做人要通情達理
根叔已非理大保安近3個月,卻仍經常返回學校,「回來賀同學仔畢業,有時又幫他們拍片做演員」。
本年中因他所屬的外判保安公司不再獲理大續約,連帶他也需離開已工作了近2年的理大「創新樓」;當時有學生發起收集簽名,支持他留任。他之所以深受愛戴,全因「不按本子辦事」,如容許學生逾時逗留以完成影像拍攝功課,學生們說:「無乜其他保安好似佢咁通融」。
根叔說,保安的責任只是看守場所或物件不受破壞,因此不需過多規限不會破壞的人——即日日出入創新樓的師生。學者指出,近年市場對保安的需求激增乃出於管理主義的興起;而在外判制度下,保安更成為了被異化(alienation)的齒輪。
受愛戴的秘密——「條例是死的,人是生的」
根叔自2014年10月起擔任「創新樓」保安,至本年8月為止。因「創新樓」外型仿似一艘飛船,根叔被眾設計系學生暱稱為中更「船長」。
「創新樓共15層,在舊制下保安共分3更,每更1名保安。我負責中更,由下午3點半做到夜晚11點半。這段時間接觸到最多人,大家出入食下午茶或晚飯,都會同我打招呼。而每到10點半要鎖門,不時要同學生打交道。」因創新樓內全是設計學系學生,有時需要拍片作為功課,曾任「臨記」的根叔深明拍攝之道:「只要一拍片,好多道具、場景、燈光都要連貫,最好一天內拍畢;不然要他們翌日再拍,可能浪費很多時間再set場。」只要學生願意和根叔溝通及交代原因,根叔通常都會容許他們逾時逗留,又會交代通宵更的保安,待同學拍攝完畢才再鎖門。
另外,創新樓的房間需要以學生證感應出入,若同學忘記攜帶學生證,要先保安幫忙開門才能進入房間。「指引下的標準做法是:先登記同學資料,保安向上級報告事件,待上級批出許可後,保安才可為同學開門。但這樣做起碼要同學等15分鐘,我希望真正幫到大家手,通常會先幫同學開門;同學留下資料後就可走先、不用浪費時間,我再向上級匯報。」亦試過有人投訴同學晚上在自修空間太吵,根叔奉命要去趕人走。「但我通常不會真的趕人走,只會叫同學細聲尐。」
他不時說自己是「非一般保安」:「真係無乜邊個好似我咁自把自為」。根叔之所以夠膽這樣做,是源自對自己的信任:「我是退休警察,受過專業訓練,懂得分辦甚麼事要報告、甚麼事可自己決定。不像很多內地新移民保安同事,他們有時的確缺乏判斷力,才要事事請示上級。」另外也出於對同學的信任:「保安的責任是看守場所或物件不受破壞。而我很信任學生們,日日見他們7、8次,難道還要登記、問他們來做甚麼嗎?這裡是他們學習的地方,難道他們會破壞自己的地方嗎?」最後,他「膽大包天」不可或缺的因素是,不怕因違規而失業:「我始終是退休公務員,經濟情況還可以,現在做保安更多為貢獻社會及打發時間。如果公司因我不守規矩而炒我,咪炒囉,我才不志在。」
按照理大回覆,理大保安由附屬公司校園設施管理有限公司(CFM)負責,CFM曾將校園的部分保安管理服務外判予承辦商「佳定」,即根叔當時所屬公司。本年8月因「佳定」的合約期滿,CFM改為與另一間承辦商「置邦」(ISS)簽約,變相根叔亦需離開已工作了2年的「創新樓」。
據悉,新外判承辦商「置邦」(ISS)一開始不欲重新聘用根叔,其中一個原因是根叔已65歲、另一原因是「不認同保安與同學過份友好,因可能會違規」。而同學們之所以喜歡根叔,卻正正因為他能「隨機應變」。
條例是死的,人是生的,做人要通情達理。
外判制度——「將工作斬件,大家都做不熟」
職工盟組織幹事黃傑業指,全港十間高等院校中,只有中大的清潔及保安「校工」是學校直屬員工,待遇最好:「時薪約四十多元,大時大節時的福利與其他直屬員工一樣」。其餘大部分院校則將保安、清潔、園藝等工種分類,外判予不同承辦商。而理大的結構則最為複雜,即使是相同的工種如保安,都可外判予多於一間承辦商。
據理大回覆,現時有些保安由CFM直接聘用,有些保安由承辦商置邦聘用,兩者薪金和福利「基本上」一致。但是根叔表示:「在理工工作時,與CFM的保安穿同樣制服、做同樣工作,待遇福利截然不同。我的月薪只有約9000元、較CFM的保安少數千元,六天工作,中秋節時想拿個月餅也沒有。」
今年8月,「創新樓」師生知道根叔即將約滿離開時,均表達強烈不捨,更有學生自發發起「理大設計仝人撐根叔續約船主一職」活動,5小時內為根叔收集到350個支持簽名。根叔說,經同學爭取後新承辦商ISS曾表示可聘用根叔,讓他繼續在理大工作;但因不同公司不同編更制度,新崗位的工作地點不再只限於「創新樓」,而須滿校園走,與其他保安同事配合,每隔2小時轉一次工作地點及崗位。
以往根叔長駐「創新樓」時,會認得誰才是「生面口」:「深夜有陌生人徘徊說來看展覽,我會查問他看甚麼展覽,明天再來。他們很多時就知難而退,馬上離開。」這2年間,根叔與「創新樓」不少師生成為朋友,互相加了Facebook,「跟這座大樓的人好夾,這是意想不到的緣份。14年剛到職時,我也只是隨承辦商分配而到任。」因不能再全時間留在「創新樓」,根叔拒絕了ISS的聘用邀請,「不希望滿校園走,太趕太辛苦了」。
根叔與我們的友好是因為他會嘗試認識校園每一個人,即反映出他會對校園外的陌生人更加多問幾句,睇多幾眼,有所警惕,其實是一種優點。
管理主義——學者:「保安被異化成工具」
香港專上學院傳意及社會科學學部講師李峻嶸表示,近十年至廿年,香港的監控系統日益森嚴。「廿年前哪有這麼多人做保安?這是因為有權勢者對空間使用的控制有改變。」他認為,近年地產商因要將自己旗下物業的租值利潤最大化,引入管理主義,大量聘請保安及賦予保安權力,將使用公共空間的人盡量「消滅」、阻止他們擴張,如打壓小販。
但同時,管理層會設置一系列規條,控制前線保安,不希望他們與空間使用者太友好。好像現在下午3時至晚上11時,創新樓的保安每隔2小時就會換人。在同一崗位上如此短暫的工作時間,令新保安們對很多事務都不清楚,根叔舉例:「好像他們不會認得誰是經常出入的師生、誰才是需要留意的陌生人。」李峻嶸認為,這是因為管理層不希望前線保安與學生太友好:「如果太熟,保安可能會經常通融給同學。」
同樣出於商家市場思考模式下利潤最大化的目標,外判制度衍生。外判制度將員工的工資壓到最低,亦令他們沒有名份為自己爭取權益。「保安實際上在這地方工作,但名義上不是這地方的員工,因而被排除在實際工作機構的福利網外。」
其實校工、保安、清潔工是常設職位,為何要以合約形式外判?唯一合理解釋就是商家要將利潤最大化。
黃傑業指,大部分外判公司要麼跟員工簽定的合約不超過2年、要麼在員工工作2年後請他自動離職。「如果員工不自行辭職,就會被『調盤』,即調你去其他工作地點或時間,逼員工因不適應而辭職。因為據勞工法例,一個員工為同一間公司工作超過兩年的話,公司解僱他時需支付遣散費。」職工盟另一名組織幹事梁漢葉則認為,商家視外判制度只是一種商業模式,「勞工如果想追討福利或待遇,外判承辦商會推給僱主、僱主又會推給承辦商,勞工責任就此消失在外判制度中。」
異化 Alienation
異化是一個社會學概念,由馬克思(Karl Max)所提出,指勞工工作並非以自由意識所決定,而是藉由制度性的安排,工作對於勞工本身已經沒有意義可言。
勞工喪失其對勞動過程中的勞動力之控制力與掌握力,從而失去對生活及自我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