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店系列】西環黑夜 飲早茶到飲夜茶的卅年變遷

撰文:鄭秋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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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是晨早還是深夜?
凌晨三點,大多數人好夢正酣,才不管那是晨早或深夜。但對於廿多年來每日三點準時營業的小茶樓而言,是晨早或深夜卻可能別具意義。

深宵茶客不多,街坊飲茶發呆,消耗時光。(鄭秋嬋攝)

朝三午四營業 

位於堅尼地城士美菲路的「新興食家」每日凌晨3點營業至下午4點,是區內少數半夜開舖的茶樓。茶樓地方不大,十數張或圓或方的木檯,每張檯坐3至6人不等,坐滿了也就30、40人。形單隻影的要搭檯是必然,人數稍多的分分鐘也要分檯而坐。

白天,小小的鋪位經常擠個水泄不通,茶客來來往往,有七嘴八舌聊天的,有埋頭默默進食的,喧嘩的場面猶如走進墟市;黑夜,人少些,依然有聊天或靜靜進食的茶客,員工沒有那麼忙碌,也就安靜很多;白天或黑夜的場景,都是這裏的常況。

立足西環廿多載,作為區內馳名食店,自然有不少名人捧場,亦有遊客會慕名而來,但主要的「擁躉」還是區內的街坊。老闆徐海談起茶樓昔日種種,原來與西環的發展不無相關。

茶客埋單,老闆徐海在櫃檯收錢。(鄭秋嬋攝)

深宵開鋪  承繼一段魚欄菜欄史

「(茶樓)以前在加多近街的時候,是別人經營的。我們頂來做,跟着人家的時間做,舊時(這附近)有些菜欄、魚欄、賣雞、牛房(屠房),他們(工人)返兩點多鐘,多數飲完茶才買貨,就跟住他們的時間營業。」80多歲的徐海是新興食家的老闆,站在門口的櫃檯做收銀,與伙計同做13個鐘,偶爾還會幫忙打包外賣。頂手新興之前,他在樂富開茶樓,是七層大廈的地鋪,後來樂富一帶樓宇要拆卸重建,新興的上手老闆又想轉手生意,他便接了下來。

徐老先生口中的那段西環魚欄菜欄史,是上世紀60至80年代的事。當時的西環尾,亦即是今日堅尼地城港鐵站附近一帶,是舊時港島居民日常食品的集散地。那裏有魚欄、果欄、菜欄、屠房‧‧‧‧‧‧貨物由船隻運到海邊碼頭落貨,經由各個市場,分銷到港島各個街市。

市場聚集數以千計工人,熙來攘往,車水馬龍。工人們在此處「搵食」,賺錢之餘,也在此解決三餐溫飽。「辛苦搵來自在食」,要食得自在非茶樓莫屬;兩籠點心一壺茶,款式多樣,可群聚也可獨享;因此當時的西環茶樓酒家林立,很多高朋滿座,甚或擠個水泄不通。

點心款式多樣,多年來都是自家制。(鄭秋嬋攝)

從前工人飲早茶  現在學生哥飲夜茶

工人們3、4點開始工作,茶樓也就趕在他們工作前一兩小時營業。及後,各菜欄、魚欄、屠房搬遷,市區重建,大廈屋苑相繼落成,茶樓也就相繼結業,能留下的寥寥無幾。

新興是難得留下來的食店。但徐老闆說,小小茶樓多年來也因重建或加租而歷經多次搬遷,「在加多近街做了18年,在厚和街做了5年,在這裏(士美菲路)做了4年。」

27年來,搬了又搬,卻依舊保持朝3午4的營業時間。徐老闆說:「初初(市場)搬遷時也想過午夜再沒生意,但做下做下、捱下捱下,等到(市場)拆了;拆了又搬到厚和街,沒有了魚欄,多了些的士客、夜遊人;禮拜六、日多些學生,執執埋埋還算夠做。」

廿多年前準備晨早工作的工人們走了,卻默默地換來了夜更的士司機、通宵達旦的港大學生(食店鄰近香港大學)、以及深宵飢腸轆轆的街坊與夜遊人。也因此,工人們預備開工的早茶,如今成了夜遊人士的夜茶。

凌晨時分,的士客光顧完準備離去。(鄭秋嬋攝)

一店新移民女工  一更13小時捱天光

這夜茶靠全店20人工作,13小時,只有一更;午夜開始忙碌,白天擠滿人,生意再好,營業時間到了,便關店休息。徐老闆指如今請人困難,很多本地人都不願意從事這種辛勞的工作,何況還要深夜起床,更加辛苦。所以,店內不少在樓面捧點心,抹檯的都以新移民婦女為主。

食店的樓面是全女班,男員工都主力在廚房負責做點心,這安排原來是老闆的男女分工哲學。「男工好難請。女人呢,有時(做事)有錯,茶客都不會太兇惡,會因為你是女性,放你一馬。如果是男性,食客罵員工,員工又會罵回去,發生口角,兩家鬥惡,便吵架了。」

徐老闆說,茶樓沒有承傳不承傳下去的打算,都只為「搵餐食」,糊口而已。做得落去便繼續做,做不下去也沒辦法,畢竟自己也做幾十年了。

小小的廚房多是男工,當中有徐老闆的分工哲學。(鄭秋嬋攝)

食客都一樣  沒有街坊情懷

對徐老闆而言,茶樓食客人人一樣,沒有特別要招呼的客人,也沒有特別要留住的聯繫,小店不一定是老街坊情懷。茶客因多人時趕快食完讓座的,他看在眼裏視之為「通氣」;不管三七廿一,自顧自坐到滿足為止的,他也視之為理所當然。客人飲茶看報食點心,人均消費40、50元,他沒說這算多或少,反正能做下去,繼續做下去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