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啹喀的後裔5】基建死傷不絶 尼泊爾人以血汗換香港「盛世」 

撰文:曾雪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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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流傳,九七前曾有尼泊爾啹喀兵轉職地盤工,建青馬大橋。22年過去,近年不少大型基建背後都有尼泊爾裔工的身影,當中不少為居港啹喀二、三代。從港珠澳大橋到蓮塘口岸,工傷不絕,他們是繁華背後的隱形社群,默默用鮮血為香港建造大廈、基建與「盛世」。
攝影:歐嘉樂

Gurung是在香港出生的啹喀後裔。當年爸爸駐守元朗石崗軍營期間,基層軍人的家人有一次機會團聚三年,他在港後,還沒懂事就回到尼泊爾生活。

工會主席:尼泊爾工友常負責最危險工序

2016年11月,打鼓嶺蓮塘新口岸工程地盤工作台倒塌,致四名尼泊爾工人一死三傷。尼泊爾工友屢成「工殤」常客,尼泊爾裔建築工人工會(Nepalese Construction Workers Union( NCWU) Hong Kong)主席 Dil Parsad Gurung認為,是因爲尼泊爾工人需負責地盤最危險的工序:高空工作和爆破。

圖為港珠澳大橋香港接線,觀景山隧道一度的爆破工地。(土力工程處圖片)

爆破損隧道結構 藏崩塌、缺氧危機

爆破屬常見的開發隧道及岩洞的工序。前線工友點燃預先埋上炸藥後撤離,炸出巨穴後,再由工友走入深邃的洞穴用挖掘機配以人手清理泥石。然而,工地地質各異,爆破震鬆岩石結構,「你不知道大石何時掉下來,非常危險,即使戴頭盔也無用。」Gurung說。過去曾有尼泊爾工友在港島西港島線,清理隧道爆破後碎礫,被一米乘一米大石壓斃。

Gurung曾參與赤鱲角新機場項目、將軍澳隧道與香港大學百週年校園的工程。多年來在工地打滾,本地工友都叫他做「阿德」。

除崩塌危機外,爆破後隧洞內粉塵、污染物瀰漫,危險四伏。Gurung指,工友須戴上俗稱「豬嘴」的口罩,防止吸入爆岩後的隧道滿佈粉塵和高濃度的化學氣體。職業安全健康局資料指,破岩與在內壁噴上混營土漿會產生粉塵,而炸藥爆炸及內燃機會產生一氧化碳、二氧化碳了及氧化氮,加上洞穴內的天然甲烷、硫化氫、二氧化硫、氡氣。長期吸入容易造成氣管和肺部發炎,以及矽肺病。

歷年尼泊爾工人嚴重工傷
1996年 一名尼泊爾工友在赤鱲角機場遇工傷,切除右腿。
2002年 一名尼泊爾工人進入西營盤港鐵西港島線建築地盤隧道清理碎石時,突遭一塊一米直徑大石墮下壓中頭部及上半身,傷重死亡。
2016年11月 打鼓嶺蓮塘新口岸工程地盤工作台倒塌,致四名尼泊爾工人一死三傷。
2017年3月 港珠澳大橋高架橋底工作台下拆卸,疑帆布帶不堪負荷斷裂,有工人墮海,釀兩死三傷。其中一名死者為22歲尼泊爾裔港人Anel Gurung。

2017年3月,港珠澳大橋高架橋底工作台拆卸期間,帆布帶斷裂工人墮海,釀兩死三傷。其中一名死者為22歲尼泊爾裔港人Anel Gurung,送院後證實不治。(資料圖片)

尼泊爾人任地盤源自啹喀

面對高危工作,本地人抗拒,卻成為少數族裔的工地日常。目前,不少尼泊爾人任地盤工,據說與當年駐港女皇啹喀工程團的啹喀兵留港發展有關,並參與青馬大橋與新機場等項目。此外,當年啹喀兵的家人能留港團聚三年,啹喀孩子在港呱呱落地。九十年代起,這批啹喀二代趕在重回香港發展,但礙於他們最初不諳粵語與缺乏專業技能,不少啹喀二代逐靠體力勞動,任地盤工養家。如今當上工會主席的Gurung本身亦是啹喀二代。

不少本地建築公司只提供中文合約,尼泊爾工人簽合約時並不明白合約內容。

議價能力低 同工不同薪差幅曾達60%

縱然少數族裔願意頂替高危崗位,但他們的薪酬卻較本地人低薪。1995年,他回港工作當地盤工參與興建赤鱲角機場,當時薪酬卻較本地人少近半。「日薪500元,本地人介乎900至1000元」。少數族裔議價能力低,Gurung指,「他們說如果你不想做,我會找其他人做。(If you don't want, then I will find another.)」但他認為隨尼泊爾工人學會廣東話,考取技術資格,目前薪酬落差已由高峰期介乎60%至70%,縮窄至今天的10%。

Gurung指,學會廣東話後,與本地同工混熟後,才明白兩者的薪酬差異。

分判商趕工 邊緣社群成趕工犧牲品

他指,分判商在工地常要求工友加速趕進度,甚至要求工友黃昏加班,「快快快,不然我們很難付錢。」(fast, fast, fast, otherwise, we are hard to pay.”) 而工人或不懂自身權益,或為賺取加班費, 工傷風險大增。

社區前進社區幹事、工黨前主席胡穗珊指,與本地工人不同,少數族裔往往不懂拒絕偏遠且惡名遠播的地盤,「有時冇安全帶都唔敢講」。過往她曾接觸相關工傷個案,她指少數族裔社群依賴同鄉、親威介紹工作,擔心投訴會影響日後的工作機會,而不敢求助。她說,即使求助亦會遇上語言障礙,「少數族裔對發展商賠償金額沒有概念,且不懂本地法律」,想追討合理賠償往往困難重重。有研究發現,非粵語人士所得的工傷賠償金額較本地工人賠償金相差逾10倍,平均僅得22.9萬港元。

尼泊爾裔建築工人工會約有2,000名會員。工會標誌由尼泊爾山峰喜瑪拉雅山與鎚子、泥鏟等工具組成。

每遇上工傷意外,尼泊爾工人組成的工會便成為同鄉的救命草。Gurung上任工會主席後,2016年,打鼓嶺蓮塘口岸7米高工作台倒塌致四名尼泊爾工人一死三傷,那是Gurung首次處理的同鄉致命工業意外。他指當時分判商阻止受害者家屬接觸工會,「每一名受害者都隱藏起來」。其後,工會嘗試聯絡所有認識工友家屬的親友,輾轉才聯絡到受害者家屬,幸獲對方信任,才獲准跟進事件。

助老工人追討27萬遣散費

工會標誌是尼泊爾山峰喜瑪拉雅山配上鎚子工具。身為尼泊爾社群的一份子,Gurung認為團結才能面對問題。曾有建築公司逼工作十多年的老工人自動離職,卻拒賠遣散費,工會協助尼泊爾老人按法例追討六位數字的遣散費,「最多的一位取回27萬,如果我們不爭取,老工人就會永遠失去這27萬」。

工會近年向政府爭取在建造課程中加入尼泊爾翻譯,Gurung(左)指,不少尼泊爾裔年輕人無法升上大學而投身地盤,故希望能為經驗較淺的人爭取多一分保障。

「我們是為下一代爭取」

「我們是為下一代爭取。」Gurung指,不少尼泊爾下一代無法升上大學,17、18歲的少年就魚貫投身地盤工作,2017港珠澳大橋工傷兩死三傷。涉兩名尼泊爾工人,死者只有22歲。他指,工會目前正向平機會及政府爭取,望日後建築工人訓練課程加上尼泊爾語翻譯,讓經驗較淺的年青人能明白高空工作風險。「如果是英文他們聽完就忘掉,但尼泊爾語他們就能明白有多危險」。

今年工會周年禮物是一個膠水樽,樽上以雙語印上一句”Safety first when working at heights”。他認為尼泊爾工人一直為港人做高危工作,對香港有一定貢獻。他希望隨年月過去社會能知道,不少基建也是出自他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