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男前傳】吸毒販毒碌假卡判監六年 獄中反問:何解走上這條路
Leo今年26歲, 18歲時因為販毒被抓,坐牢4年,在荔枝角收押所重遇小學同學。小學同學很驚訝,說:「點解你會喺呢度?你唔係好乖嘅咩?」是什麼原因讓他一步一步走向籠牢?在監獄裡,他一直在問:「其實一直以來,我想證明什麼?」
他在一間「黑社會中學」讀書。有一天,同學請他幫忙到學校對面茶樓的廁所,向某人取一些東西回來,他竟然不問情由,拿在手中才知是毒品,「真係驚,雖然回校路程短,中途比人捉到咁點算。」後來,朋友更把毒品送到他口中。第一口毒品,是K仔,「冇咩感覺。」漸漸覺得藥效不強,「溝埋搖頭丸一齊食。」問一個年輕人為何會吸毒,他不會給你預期中的答案,如家庭破碎、填補心中缺口諸類。「冇㗎,人哋每次問我食唔食,咪食囉。」年輕人吸毒原因如一,想不到不吸的理由便下海,「或者覺得終於同到呢班所謂朋友friend到。」
攝影:歐嘉樂
吃冰毒 一星期無眠
他中二下學期便輟學,靜悄悄地搬離上水的家,「唔使同屋企人講,唔返去就係。」他15歲出來社會工作,在黃大仙一間髮型屋做學師,晚上寄居在朋友的家。「其實唔係喺人哋度瞓,因為大家都唔會瞓,淨係high嘢......我曾試過一天吃七粒搖頭丸,再『補飛』食多四粒。」豁命去吃的原因不是癮,只是「一百蚊一粒,唔想浪費。」從K仔、搖頭丸,終極吸冰。吃冰毒在亢奮狀態下,人會喪失食慾、失眠。他曾試過一整個星期無眠狀態,放工吸毒再返工,「最後誇張到食完冰我仲可以食兩個麵。」他以為身體猶如產生了抗體,百毒不侵,直至有一天,他下午2時在髮型屋休息室,至傍晚同事拍醒他說:「喂,今日兩點之後一直拍唔醒你。」晚上8點放工後,他如常搭地鐵回家,「到將近夜晚12點,我喺架巴士上面,巴士返緊廠。但我完全斷片狀態,唔記得點由地鐵轉搭巴士。」那一刻,他醒覺要戒毒。
初升髮型師收入不及洗頭仔
很多人吸食毒品會有血尿、尿頻;吃冰會掉牙等不同症狀,但他通通沒有,極其量影響了心肺功能,「潮濕天氣會透唔倒氣,要用口透氣。」戒毒對其而言不難,「對我嚟講最怕係悶,要忍住唔揾啲朋友,放工就返上水嘅屋企。返去住,都唔會同媽媽講嘢,因為一講嘢就會鬧交。」一個月,他撇了毒癮。
他在髮型屋裏爬格子,從洗頭,升上做染髮、電髮,3年間當上髮型師。「但呢一行係升職等於減人工。」從前做「洗頭仔」,雖然底薪低,但每替客人洗頭都有佣金,每小時可服務8個客人,每位$20佣金,加起來每月可達7000元收入。若替客人電髮,一小時只能應付兩個客人,每小時佣金可賺$100左右。但當上髮型師後,再沒有佣金,換成與公司拆帳。「我做髮型師頭三個月,一個客都冇。」客人進來,他問人喜好,「當時嗰條村全部都係新移民,我都未掂佢哋個頭,佢哋就話:『你新嚟㗎?轉師傅!』」
詐騙銀行、碌假卡、犯毒
「我都要生活㗎嘛!頭幾個月過唔到五千蚊底薪,搭車食飯都唔夠。」有髮型屋朋友走私煙被海關抓住。其他同黨朋友說:「你知道咁多嘢會唔會爆我哋出嚟,不如你都做埋一份。」那時他需要錢,又下海了。加入「撈偏」行列第一環,是替財務中介詐騙集團工作,串謀以虛假資料蒙騙財務公司審核機制,「我攞身份證出嚟,身份證同名係我,做一份假文件,住址、薪金都係老作,去銀行借錢。」其後「碌假卡」替大老闆購物。假卡有兩種,「一係真卡唔係你名。一係假卡係你名,但入面資料唔係你。」每次出動會有車載你去目的地,身上攜帶十張假卡購買不同的貨品。然後拆帳,每宗交易可抽0.5-0.7%,「唯一要留意係唔可以畀佢攞張卡入房『碌』。有啲名牌會邀請你入房碌,咁就話唔買。」錢比正行揾得多,但一周工作三天,有時三、四張假卡未能開通,那天便食白果,「碌假卡不是安穩的炒散。」
後來他更販毒,一接到電話在哪裏接收海洛英,便在指定時間內送到某間酒吧、夜總會,又或是朗豪坊的廁所,與大莊家交收。某次,他與同黨帶著毒品,乘坐的士遇上路障,便衣警察貌似過來「踢車」。「嗰次我真係慌,慌到全身冇力。」那時他本已因「詐騙」、「碌假卡」而保釋,「如果保釋期間,被發現藏毒,必定要判監,講緊係坐十幾年,如果嗰次畀人捉咗,你今日見唔到我。」那次他僥倖逃脫。
判監六年:為什麼我會走上這條路?
最後那次,他被派往一所唐樓取毒品。他打開門離開,樓梯沒有燈光,全黑伸手不見五指,他聽到腳步聲,心知不妙,一秒間被壓在牆上,警察搜查他全身、屋內沒有發現。「我當時著咗對長靴,把一包粉收藏在鞋腳跟的凹位,警察摸唔到,最後佢叫我脫鞋,便發現了。」那警察說:「如果你遲半個鐘嚟,就冇事。」
他因販毒及詐騙等罪名,被判監九年,認罪減刑3年,扣除假期實際上刑期四年。他被判刑第一個想法是:「我仲差兩個月先18歲,我坐監咪會通知我爸媽?我爸媽會有咩反應?」父母第一次到監獄探望,父親眼眶通紅,「當時佢同我講:『唔使喊㗎,好快返出嚟!』我聽到之後好感動。」
在監獄裏頭面壁思過,他一直反問自己:「為什麼我會走上這條路?」,「如果當初我只做髮型師,我條路會點?」
為什麼懲罰只落在我身上
他有一兄一妹,在家中排行中間,總覺得父母偏坦兄妹,「點解家中只有我會著哥哥的舊衫?點解我唔可以有新衫?」他不明白,為什麼懲罰只會落在他的皮肉上。「已經打到我唔識痛。」就像冰毒在他身上發揮不到效用一樣,他皮肉麻木。
他小學三年級時在家中偷錢。五年級時喜歡與幾位同學到便利店偷東西,最大膽一次竟是趁店員不為意,伸手偷取他身後的煙。記者問:「點解你會咁做?」他說:「其實唔知點解要咁做㗎,可能想證明其他人做唔到,我做到。」
說粗口停學半年 輟學離開
中二那年,老師在課上走到他身旁責備他睡覺,他說沒有,老師罵得更厲害。他一怒之下,本想移正書桌,結果氣力太大推翻了,老師說他誤傷女同學。「我唔鍾意被屈,我堅說沒有,同學也有拍片證明。」最終老師以說粗口的罪名,勒令他停學半年,直至聖誕派對前才可上學。他重返校園那天,老師跟他說:「你做乜返嚟?我有講過畀你返嚟咩?」他討厭老師,討厭這個他認為不公義的地方,回答說:「係你叫我唔好返㗎咋,唔係我話唔返。」下學期,班主任致電他母親,問是否需要預留學位重讀。他一口拒絕,寧願在現實世界裏碰碰撞撞。
「一直以來,我想證明什麼?」他想不通。或許是證明自己的存在。回想起來,他因為老師的懲罰,才一步步被推向那個死胡同。「那時我唔放過自己,唔原諒自己。」
監獄中的活水
從外面世界走進監獄,「監獄係少咗啲自由,但我過返有規律嘅生活。」他說,在監獄裏不是每天都能洗澡,但夏天即使動也𣎴動,四面牆壁都讓他汗流浹背。所以晚上回到監房,大家都會扭開洗手盤的水龍頭沖身。四層樓高的監獄,住頂層的囚犯注定冇水,水都先供給樓下的監房。他祈禱神讓他有水,扭開水龍頭,水源源不絕流下來,「當我沖完一拎起條毛巾,水突然止住了。」他覺得是上帝給他的神蹟。
而他自己把神蹟延續下去。他獄中開始跑步,到現在參加「半馬」長跑比賽,在東華三院越峰成長中心成為義工導師,與戒毒者同行。詳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