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代邊境人】禁區村長:7歲揸鋤頭 小時用課本優質紙上廁所
「打鼓嶺六約」村落之一鳳凰湖村曾是邊境禁區,在本年初開放。當年打鼓嶺村民為了防禦外敵,因而組成六約村落。(「約」的意思為盟約)該村村長易渭東7歲已學懂揸鋤頭,中三之前他每天凌晨兩點起床割菜,再擔菜到上水龍琛路後才上學。村長身材高大,他常自嘲自己大大隻,但腦袋不靈光,「我日日凌晨起身割菜,由中一瞓到中三,連乘數表也不懂背。我由細到大好蠢㗎,好像以前一向用草紙,後來發覺上課用的書紙質很滑,所以撕落嚟抹patpat。」
小村本無名: 鳳凰來寶地,湖村換新天
據該村的官方網頁資料,「鳳凰湖村」本無其名,位於香港新界北區打鼓嶺中,四面環山。 某日眾父老在林間乘涼,忽見一對大鳥自北向南雙雙飛來,飛鳴湖上,歷久不去。二鳥頂有鳳冠,身披彩羽,與傳聞中之鳳凰無異。俗語云「鳳凰無寶不落」,因而將村命名為鳳凰湖,更撰寫聯語以誌此喜事:「鳳凰來寶地,湖村換新天」。
易渭東的祖先是最早聚居於鳳凰湖。易氏祖籍山西太原,唐宋以還,移居至廣東鶴山。百餘年前(清季末年);再南遷至香港新界元朗大棠。時值荒年,大棠資源不足,部份易氏族人乃移居至打鼓嶺鳳凰湖村。後來近村楊氏及吳氏族人遷入鳳凰湖村定居,自此易、楊、吳三氏定居於此。
鳳凰湖村位處香港邊緣,與市中心的城市生活無緣,慶幸村民多年有田有地,能夠自供自給,自成一角。
耕田至19歲 曾用課本優質紙上廁所
近六旬的易村長七歲已學懂揸鋤頭,學生時代一直凌晨起床割菜,再擔菜到上水,才回打鼓嶺嶺英公立學校上學,這是新生代無法想像的刻苦生活。那時他一家主要種菜和禾,至少有10萬呎農地,約幾十幅足球場大。種禾農戶每年生產兩造稻米(頭造4–7月、尾造8–10月)。他憶起,頭造正值雨季,禾都是濕濕的,雙腳常被田雞黏着,講起都得人驚。
村長身材高大,他常自嘲自己大大隻,但腦袋不靈光:「日日凌晨起身割菜,由中一瞓到中三,連乘數表也不懂背。我由細到大好蠢㗎,好像以前一向用草紙,後來發覺上課用的書紙質很滑,所以撕落嚟抹patpat。我成日俾人打,又讀唔到書。有日老師行過講:『你一世耕田,不如叫你田雞東啦!』,老豆都話我讀唔到書,那我就不讀了。那時無線電視剛開始有黑白電視,我就去學機電,後來又發覺自己想讀書,於是到旺角的東南無線電專科學校 ,讀完作跳板到英國讀書,之後我的讀書生涯才開始。」
大鄉里到英國 邊做廚邊計數
大鄉里終於出到城,但他形容到英國讀書是「十年窗下無人問」。一般人也會覺得原居民放洋留學也理所當然的事,易村長卻說,從前的原居民不像現在富有,因為大多以務農為生,到英國留學都是經歷一番寒徹骨。
「我大佬也在英國讀書,我跟他說,不想在香港耕田,想跟他到英國,於是他出2000蚊給我做學費,另外2000蚊機票由家姐畀。我常在英國自己唱歌:『4000蚊扭轉我阿東既一生,煙酒女人就無阿東份…』。」
哼起昔日自創曲目,村長似乎仍覺得趣味盎然。
「哈哈,不是嗎?又煙又酒怎樣寒窗苦讀?我到英國後,和阿哥租了地窖底住,下雪時,雪會蓋過屋企,又濕又凍,好辛苦。我在英國先是工業學校,一直半工讀,打過好多工,送貨、廚房、樓面、打竹昇麵…早上6點幾起身,4點放學,5點鐘返餐館到12點幾。夜晚在廚房切嘢炒嘢,看完條數學題目便一邊切一邊想怎樣點計,威到成班同學都要抄我功課。」
「田雞東」成功考上英國大學,攻讀數學,後來更考上碩士課程。回流後,他當上中學老師,讓老師的老師大跌眼鏡,無法相信一個曾經用課本「抹patpat」的田雞東竟為人師表,更笑指他在誤人子弟。
禁區開放之後 綠州隨之消失?
時移世易,香港經濟由農業過渡到工業,再轉為知識型經濟,近年零售和房地產更是大行其道,不少邊境村民如今也像易村長一樣,再沒有在桃源耕作,但昔日的農地仍是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並無受發展工程污染。他說:「因為以前是禁區未開發,像蓮蔴坑那些農地,還有很多人在耕作。但開放之後一定會發展,綠州會消失。這也無辦法,現在耕田的人很少。耕田好辛苦,就算我話畀塊田你耕,你不會捱得住。」
禁區是時代遺物
邊境禁區位於新界北部,毗鄰深圳,給一彎深圳河圍畔,範圍由沙頭角繞至后海灣,面積約共2800公頃。研究邊境及禁區歷史、現為香港中文大學文化及宗教研究系研究員(榮譽)阮志指,禁區是時代遺物,歷史得從18世紀說起。
滿清政府將香港及九龍半島界限街以南的土地割讓給英國後,英國在1898年再以安全為藉口,迫清廷簽訂《展拓香港界址專條》,將清朝廣東省新安縣其餘大片土地租借予英國,為期99年,是為「新界」。
禁區防止共產思想滲入
自此,兩岸依深圳河一分為二,北面歸華界,南面歸英界,但兩地人仍可來往。
阮志指,中共接管深圳後,英國開始擔心戰爭會波及香港,港英政府預計共產黨將會成為大陸的執政者,故在邊境加派警力巡邏。1951年,港英政府決定封閉邊境,在沿深圳河南岸建第一重鐵絲網以防止偷渡者進入香港、走私,及防止共產思想滲入。為了搜捕偷渡者,英軍會用大光燈照射全村,沒有禁區通行證的市民一律不准進入,當地村民的親友要禁區居民擔保才能探訪,故禁區與外界的聯繫可算隔絕半個世紀。
1960年代,大陸發生大躍進、大饑荒及文化大革命等政治及社會動盪,中英雙方在邊境發生對峙且有零星衝突,港府為防止來自大陸的運動向港漫延,於是實施更嚴格措施,令港方人員與港華界居民劃清界線。使禁區居民產生被囚禁的感覺,但正是這種封閉,反使當地人保留了傳統文化和生活方式。
禁區限制土地發展,因此地貌在過去100年也沒有大改變;反觀內地鄰近深圳河的土地則面目全非。「1980年代內地改革開放,內地政府收地建屋,結果當年留守在長嶺村(即當年的華界)的人得了一大筆賠償金,成了富戶。因此現在香港的邊境還是綠樹成蔭,而華界便全被高樓大廈取替。」阮志說。
跨境耕作變走水貨
時移勢易,深港的交流不再是耕作,而變成零售。誰會想到回歸近19年後,跨境竟變成求學、買奶粉、買金條、運手機?記者在平日兩三時抵達上水站,竟也有20多人排隊出閘,彷彿前面「有金執」。
由田雞東變成數學老師的易渭東,退休後再轉職,經營地產舖,專門租售北區村屋。他指:「大陸沿岸發展得很好,居民獲賠償後變了千萬富翁,真是時也命也。沿岸居民有錢便想子女來北區讀書,因此近五六年,開始多了內地人來買或租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