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輪末世】鴨靈號打撈人再買渡輪公司盼轉型:政府只想一成不變
「只要渡輪能接軌旅遊,只要政府容許這個轉型,在商業與文化上都是可以成功的。鴨靈號給了我很大的信心,如果政府願意推一把,渡輪一定可以成功營運下去。」她續說,自己以買賣遊艇致富,整個汕頭遊艇會的遊艇都是經她手出售的,她一直做海上的生意,眼光一定無錯。當時經營租賃船位,正好在鴨靈號的旁邊,得知鴨靈號沉進海底,被香港政府視作一堆廢鐵,她甘願花上成千萬使它再次揚帆維港之上。撰文:黃雅婷拍攝:高仲明(此為渡輪專題之二)
讓渡輪接軌旅遊
「鴨靈號代表着香港的過去,維港不能沒有它。可是行內人都覺得我這樣做很無謂,因為維持鴨靈號是一個沉重的負擔,它需要定期維修,又要動員五個船長才能揸得郁,它是一艘機動船,而不是普通的船隻,船頭卻又只能接納35個乘客,所以,當年政府決定放棄資助,要持有的外國人單靠獨立經營是不可能的。」這艘百年老船在香港的老照片和明信片中常常出現,旅發局曾一度視鴨靈號為重要的旅遊項目,然而,我城對歷史一貫無情,船隻最後在2014年初因日久失修而沉至海底,直到當年年尾,鄭靜華的公司買下鴨靈號,並花費巨額將其重新打撈上岸,它再現人前時,一身都是蠔殼。
「為了把鴨靈號好好經營,我接觸了香港收藏家協會,發現原來香港有些人很努力地做電車研究,又有一些人收集許多從前老香港的照片,他們視老香港的一切是至寶,我很感動,慢慢也認同有些東西須保留下來。」她說。
自言半個香港人
鄭靜華來港24年,一開始在尖沙咀做售貨員,跑不到數,捱過底薪,明白在大陸搵幾千儲幾千,在香港搵幾千三餐都不飽的道理。後來因為大哥在杭州做布匹批發,她才在紅磡開了窗簾設計公司,後而愈做愈大,兼做智能家居,不少客人都是住在西貢的原居民和水上人,與他們談天,教她往往回憶起在汕頭的童年,剛好那年金融風暴,裝修生意慘淡,她找到門路,把資金轉去做買賣遊艇,從香港買入外國遊艇,再賣到內地大城市去,賺到不少錢。然而近年,大陸嚴厲打貪,內地的大公司不再接待官員上船遊玩,買賣遊艇的生意又淡了一些,這時她又剛好遇見鴨靈號沉船事件,深信渡輪承接旅遊是一門有利可圖的生意。
「我與香港經歷了許多,一早當自己是半個香港人—像九七回歸,零三沙士,零八金融風暴,我的人生隨香港起起落落,在這裏我明白到沒有一條路能永遠走下去,人要轉型求生,便要勇於找另一條出路,船也是。」她的鑽石閃了又閃,在這個快將消失的行業裏,她看見了先機,鴨靈號雖然到現在仍未能回本,但近年已為她賺回不少錢。
「我是一個商人,不可能偉大到明知道經營不來,還會為了承傳文化去做。我只是覺得,我能做好我的生意,又能為香港人留一點歷史文化,我自己會更有成功感,像我們現在坐的這艘船,把它佈置好了以後,它有了自己的故事,我見到許多乘客一上船就很興奮,他們在橫越這片海的時候,同時想起昔日的時光,能和同船的親友一起回憶和細味。見到客人開心,我的經營也有一份成功感。」
我與香港經歷了許多,一早當自己是半個香港人—像九七回歸,零三沙士,零八金融風暴,我的人生隨香港起起落落,在這裏我明白到沒有一條路能永遠走下去,人要轉型求生,便要勇於找另一條出路,船也是。
那三天,船公司舉行免費坐船日,她在船上安排了導賞員,介紹觀塘、鯉魚門、筲箕灣和東龍島的沿岸風貌和歷史方物,公司上下忙個不停,三日共接載了38,050位乘客,許多都是本地人,38,050人是一個怎樣的慨念?雄哥說,是從前三日生意額的十倍。那三日,大家都好辛苦,但見到人來人往,船上坐滿了人,份外熱鬧,他們都份外高興。在新牛津英文詞典裏,懷舊(Nostalgia)意思是對過去飽含情感的渴望。民間有這一種渴望,但政府對這間船公司銳意轉型的態度,卻不如鄭靜華所願。
政府不想業界變
鄭靜華這兩年花了千萬元去重新裝修和佈置渡輪,請了藝人做代言人,又請人重新設計公司和碼頭形象。為了打好招牌,她又推出免費坐船,承諾免費接載東龍島上居民,還在周末的船上安排兩節導賞,同時派發垃圾膠袋,叮囑乘客把垃圾帶離東龍島,以免影響島上環境。「為了想接軌旅遊,剛接手回來,我就要船員加強清潔,面對旅客要學會熱心,臉上常帶笑容。我應承他們每年都加5%的人工,直到今年,人工已經加了兩次,他們開心一點,也就會盡力達到我的指標。」然而,政府機關比她想像中保守,對她創新的做法不以為然。
「政府想我們一成不變,將生意當作交通工具去營運,但這樣做不止船公司很難繼續下去,同時也浪費了香港的特色舊文化。好像之前我們推出三日免費接載乘客,運輸署一收到申請,好驚,覺得我們一直都好哋哋,好好做就得,希望我好唔好搞咁多嘢。」當年,她重修鴨靈號,曾向旅發局要求把鴨靈號加回宣傳項目上,旅發局態度冷淡,「局方不同意,他們認為放棄了(鴨靈號),冇咗就冇咗,要再入番是很困難的事,只是想不到當時我們得到許多香港人支持,尚未維修完出海,面書上已一下子多了5,000幾個香港人讚好。」
我和公司的員工講,你們不要當這是普通的渡輪,如果是普通渡輪,我理得你咁多。你要當這是一個旅遊服務,雖然政府只是當你是渡輪罷了,但我哋自己要將自己看高一點,心態要改變。我們是面對遊客的,遊客第一步走進來看的就是形象。
近月,她又向旅發局申請,希望旅發局把她的三條船和碼頭看成旅遊項目,旅發局卻對此表示困難:「他們覺得我有的只是船,不是景點,不可以視作旅遊項目。」她收到政府的回覆,卻沒想到放棄,又約了旅遊協會,找香港大大小小的旅行社合作,希望借旅行社的認可,使政府明白民意所向,相信船業轉型可以成為本地旅遊的機遇。
「我在船上每個月都印發數千張傳單,別人都笑我,老人家票價才兩蚊,大人也只是九蚊,你收到幾時才抵番你花嘅錢。我話,我做的不是短線投資,如果只是想搵快錢,到最後一定蝕本,我閒閒地光做船的裝修就已經拋了一千幾百萬進去,船面你看得見的我花了錢,裏面的機件木頭你看不見的我都拋了錢落去,我不介意那一些錢。後來我們舉行了不少避風塘的攝影比賽,比賽獎品動輒就是十萬八萬,都拋了落去。我做那麼多事,我搵的不是快錢。」她說自己背後沒有軍師,和政府申請各種項目,都是公司上下努力爭取回來。
「我覺得如果我做嘅嘢係啱嘅,政府就應該批我,如果佢說服不了我,那就由我說服佢。我和公司的員工講,你們不要當這是普通的渡輪,如果是普通渡輪,我理得你咁多。你要當這是一個旅遊服務,雖然政府只是當你是渡輪罷了,但我哋自己要將自己看高一點,心態要改變。我們是面對遊客的,遊客第一步走進來看的就是形象。」一架替更的船在我們旁邊經過,激起浪花,陽光燦爛,曬在船頭一個年輕的船員身上,他也穿着海藍色的工衣,戴着太陽眼鏡,正向我們招手,鄭靜華說那是東龍島線的船長。
留下名字與回憶
「現在公司幸好已經止了蝕,我有信心。最近前東家來找我,對我做的事很佩服,說他從前有心無力,無力再去改變,他是個很有心的人,接手時我曾想把公司改名做懷舊小輪,直截了當一些,方便宣傳。後來想到老人家經營了這間公司30多年,念及公司就好像他的親生仔一樣,便沿用名字,把它延續下去,好讓他有一個回憶,會開心點。」鄭靜華說道。
訪問最後,船緩緩地回到鯉魚門的避風塘裏,阿全在狹窄的鐵梯間走至船的上層,通知我們船已經泊岸,雄哥說,下次坐船記得走至前頭來跟他打聲招呼。下了船,鯉魚門的碼頭最近又新添了許多裝飾,有一面由員工繪畫的塗鴉,仿照「九龍皇帝」的字跡,抄寫了黃子華歷年來「棟篤笑」的金句,又有一部不停播放香港渡輪興盛史短片的電視,間或可以在裏面見到代表着不同香港情懷的藝人,如譚玉瑛和河國榮在船上介紹三個碼頭沿岸的風景。
阿全和雄哥始終不肯下船,他們都習慣了,只要船一天開着,他們就會在船上工作。船眨眼又向着西灣河駛去,在最壞和最好的時代,他們勞碌而忠誠。
重溫上集:
上文節錄自第110期《香港01》周報(2018年5月7日)《孤帆隻影望洋興嘆--一間渡輪公司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