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奇人】打魚佬徒手捉青蟹 塞入潛水衣:唔怕打交整甩啲螯
牛池灣一間茶樓有一個傳奇的茶客,人人尊稱他為蟹哥,擅長捉蟹打魚,在打魚界中無人不曉。未見其人,茶樓老闆先讓我看其短片:蟹哥身穿的潛水衣有幾處破爛,潛水衣下好像長滿了珊蝴,岩岩巉巉,又像一個又一個小山丘,他彎下腰,拉開衣鏈,一隻隻青蟹像跳崖般傾盆而下,倒滿一籮筐。「你朝早八點嚟啦。佢朝朝都嚟飲茶。」茶樓老闆說。
甫見面,蟹哥人如其名,肩上騎着兩隻鸚鵡如保鑣,大搖大擺走進茶樓。「一般人每人捉幾斤,我一捉7、80斤。」蟹哥一番自豪。「你唔痛㗎咩?」記者問。他說:「痛,只是一瞬間,一種形式。」
攝影:李澤彤
蟹哥,與吳剛師傅無異,一身健碩的身材,令人有種無堅不催的錯覺。「試過兩次喇,一次打到獅子魚,綁在腰間,毒素刺進大腿,最初少少痺,上岸,多多痺,然後好痺好痺,嘩,痛到你啊,冇解藥㗎,熱水敷。」晚上又若無其事去捉蟹。
肥仔
蟹哥,小時候人人叫佢肥仔。他少時家住秀茂坪的徏置區,父母在觀塘碼頭後巷開茶水檔,無閒看管,亦管不着。幾兄弟經常逃學,各有各逃。他從秀茂坪徒步走一小時山路到調景嶺。那時的調景嶺還是拆船廠,他這般形容「很大,一片海,一片海。」他重複說着。「陸上冇乜嘢玩,咪去海。」海,就是一個可以讓小孩想像出走的地方。他14歲左右,揹着2、30斤青口回來派街坊,「孭住啲收穫,巴士唔畀你上,咪行返嚟。」他剛滿18歲,像跑手早就蹲在起跑線,跑去考電單車牌,飛去海邊。十條麻繩也綑他不住。「我載住一個人,警察追我,嘩,追到我啊,追到我去獅子山隧道口,我調頭啊,佢追我唔到。」
起初,幾兄弟去捉蟹,在工廠當暑期工,儲了一星期的錢,十幾蚊不能買齊一套潛水架生,就各買了一副潛水鏡、一枝水管。「總之偷呃拐騙乜都齊啊!」幾兄弟穿着一條短褲,一對白鞋就潛下去了。
蟹哥
「以前(年青時)係技術有限公司,捉三幾隻,唔多,啲嘢都係累積返嚟。」蟹哥說。「蟹界」有花蟹、青蟹、紅蟹、盲蟹。蟹哥未摸索到青蟹的住處,則先從花蟹入手,因其蠢、懶,一隻隻伏在一處,手到拿來。他說真正捉蟹,已經是長大以後的事。2000年他正式學潛水,給自己安了一個名「魚蝦蟹」,後來人人都尊他為蟹哥。38歲第一次與青蟹偶遇,發現牠們都躲在石窿中:「我好記得,第一次見到青蟹,係911嗰日,捉完之後,世貿就炸咗。」捉青蟹,要看水流,中秋前後是當造季節。「偶然機會下發現青蟹原來在石洞裏。嗰時見到,就係攞隻手去捉,叫晒救命。」青蟹,蟹螯出名強而有力,蟹哥說除了伸手去捉,讓牠鋏住,沒有蹊徑可選。「你唔伸入去,你捉佢唔到,少少痛梗有。痛,慢慢會習慣。」那天他在茶樓,手被蟹鉗住,蟹不甘放人,「咬住我唔放,我又忙緊其他嘢,冇理佢,吊住十分鐘。」
鄰枱一位茶客,聞「蟹」搭起話來滔滔不絕:「蟹一定食蟹公,大隻啲,好食啲。但我哋嫌貴呢,通常買單螯。喇!呢位阿哥捉返啲蟹就好食喇,野生特別鮮甜。」原來,蟹螯甩掉一隻,也賣不好價錢。起初蟹哥捉蟹,腰間拖着一個籠,籠會漂浮,不利潛水;又改用尼龍袋,蟹放進去,鬼打鬼,十隻死八隻,全都七勞八損,蟹螯都甩掉,後來把心一橫將蟹藏在自己的潛水衣內,「試咗十幾次,試過裝兩隻喺身,得喎,又唔阻我,死亡率好低,但弊病就比佢鋏。」他又不斷摸索青蟹擺放方法,蟹螯要向外向下置放,蟹背向着向自己身體,潛水衣夠貼身,牠就動也不動。未捉滿時,潛水衣內有些空間讓牠們走動,間或給牠們鋏過正著。「捉捉吓,痛已經習慣咗,就唔會痛。痛一下,唔好好似其他人咁叫。」
「唔痛咩?」記者問。
「痛,先感覺到自己的存在。」語罷,他哈哈連笑兩聲。
他說少時個子很小,「好細粒。」,「我哋屋邨大,呢座同嗰座就唔啱牙。你行過去比人打,一日無事打三場,」他貪玩成性,寧願被狠狠打一場,然後去耍樂,就像明知會痛,仍伸手去石洞裏捉蟹一樣。「嘩,打到我,我哋又鍾意去玩,比人打到周身傷,去睇跌打,七十年代嗰時最複雜。」蟹哥說。後來,他跑去健身練成幾舊肌肉回來,又紋身,就沒有人再敢碰他。
困難戶
蟹哥說,自己脾氣怪裏怪氣,不喜歡笑,「好多人唔敢埋佢身。」他做事有自己一套。幾年前,他在雲南看中了一件T-shirt寫着「困難戶」,他好喜歡,回來自己印了一批「困難戶」衣衫,和朋友一起穿上。某次他在機場,穿上「困難戶」,又戴了幾條五六兩的金鏈,一位途人走來,不禁問:「你都叫困難戶?」自此,蟹哥又多了一個別稱。有時候茶樓老闆都叫他一聲:「喂,困難戶。」
「我76年出嚟打工,經歷咗幾多嘢。」「困難戶」概嘆一句,呷一口熱茶。他第一份工就是送外賣,1980年接手父母的茶水檔,直至80年代中期政府清拆觀塘碼頭後巷。89年開始做運輸,「即係而家嘅gogovan啊。」,「人生最難捱就係89年六四。」他和父親,連同十數人買了深水埗一個舊商場,「老豆要賣咗層樓頂數,我蝕咗十幾萬,要補倉。」於是他一家四口老婆仔女投靠舅父,「一家四口瞓張單人床,好辛苦㗎,兩個手抱瞓囉,但而家捱過咗喇!」說完,又再大聲說:「而家過咗喇!」
幾間年還清債務,做運輸至98年,「做得最長嘅一份工。人生最困得我勁就係層樓。」儲了十幾萬,同時供兩層樓,「14厘啊,2萬八千四,我好記得。」,「好辛苦啊嗰段時間,朝七晚十,冇落過水玩。」兩公婆外出揾食,大女上學,輪流接送,蟹哥開工也帶上剛出生的兒子,「我仔仲係手抱,食奶就喺7-11裝熱水。」98年以後,經濟穩定,他便考一個潛水牌,再回到大海裏。
「你為什麼喜歡蟹?」記者問。
「唔知喎,蟹鍾意打橫行啩!」他想了想,又說,或許在海裏第一樣接觸的東西就是蟹,這是一種情意結。
除了捉蟹,蟹哥是打魚能力,打魚界無人不曉。欲知他打魚的戰績,詳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