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土閘作．二】公屋鐵閘是如何煉成？師傅：而家無人識做㗎喇！
走過深水埗、大角咀、上環等舊區，老店鐵閘上帶銹漬的鐵條、剝落的油漆、或通花或扭花的裝飾，滲出一種獨特的美感。走遍打鐵舖，訪尋通花鐵閘的手藝不是易事。問過十數個四、五十歲的老師傅，他們也搖頭說：「而家無人識做㗎喇！我都無做過。」
吳奕岳（岳叔）做閘四十多年，退休十年，由欖閘做到電動捲閘、見證大角咀成行成市的鐵閘舖變成現時他口中的「山寨舖」。香港鐵閘的演變和工藝，由他娓娓道來。
攝影：黃寶瑩，部分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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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鐵閘師傅日薪$23
岳叔學打鐵時才二十出頭。七十年代，香港正值工業起飛，他卻不甘打工廠工，跑去學打鐵，「以前啲人話要有門技藝傍身咁咯！工廠通常做電子、針織、車衫，女人多，男人少。人工唔會比做手作高，男仔點都係要向呢啲目標去搵㗎啦！」他霸氣地說。
做鐵閘要樣樣精，機械、燒焊、切割什麼都要學，平均學師三年才能當「師傅」，「我七幾年學師已經無咁傳統，（學徒）有多少零用，我爸爸嗰代只會包飯，無錢收。」初初學師，日薪$23，加薪加兩蚊，兩年後才加到$30。「嗰陣啲大師傅都係得$35，已經好巴閉㗎啦！如果出人工出到有大牛（五百蚊紙）就好叻，有金牛（一千）就好勁，我哋嗰陣都有。」
公屋鐵閘是如何煉成的？
七十年代鐵閘款式不多，大多用欖閘（即舊式公屋內，鐵枝交錯形成菱形那些）。看來簡單，其實每條鐵枝都需由師傅人手砌好裝嵌，頗花工夫。岳叔隨手拿紙畫起圖來解說——欖閘打直那些鐵枝叫「大身」，交叉那些叫「欖仔」。「一欖三！一條欖仔攬三條大身。」岳叔說，似乎那是做欖閘的金科玉律。
1）在鐵枝上鑽洞，平排在地上，作為鐵閘的「大身」。
2）用較短鐵枝作「欖仔」，交叉固定在「大身」上，一條「欖仔」橫跨三條「大身」。
3）在上面疊上另一條「大身」，把中間的「欖仔」夾實。
4）在鑽好的洞中落釘鎖實，但不能太緊，不然鐵閘便會開關不順暢。
每條「欖子」上都有三個鵝蛋形的窿，用來打斜橫跨三條「大身」。砌鐵枝不同於搭棚架，不立體，站在地上平衡不了，只能把鐵枝排在地上做。師傅要先把「大身」的窿都鑽好，在地上按門口尺寸整齊排開，再加上交錯的「欖子」，製成骨架。
「排好後，上面要放多排大身，底面夾實，再鎖實。」竅門是不能把螺絲扭太實，鐵閘「關節」活動自如，自然開得順滑。
七十年代，欖閘要價約$300一道，是不少人近一個月的人工。不便宜，但勝在耐用，「你唔裝度閘都住得唔安心啦，得道木門。」那時商戶、住家、公屋都用欖閘，岳叔根本不愁沒生意。
當年打鐵舖雲集大角咀，是香港的「工業重鎮」，買料、造工、運貨一應俱全，可謂自給自足，熱鬧非常。「（當時）大角咀全部都係賣鐵器，成行成市，即係你買海味就會去西環一樣，買料一定係去大角咀，集中，呢間無嗰間有——角鐵、扁鐵、喉通，乜都有。」現今遊走必發道、洋松街一帶，仍能感受到當年的工業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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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閘花紋人手拼砌：「砌完好有滿足感」
「以前公屋大家打開門，但又唔想人哋行來行去見哂屋入面做緊咩，就係出面掛塊布，後來咪直接喺中間加塊鐵板。」如是者，欖閘進化成板閘，為了美觀，上面也會用鐵枝扭出不同花款，砌好這些花，也是讓岳叔最自豪的事。「以前做鐵閘有好多種（板閘）花，有啲現成有，買返嚟焊上去就得，但有啲要自己砌，一道要整三四日，砌完好有滿足感。」他笑笑接著說，「邊好似而家咁，三兩下就搞掂。」
欖閘另一個弊處是開口大，容易從門外伸手進內，後來為了保安理由，商戶紛紛在欖閘上加上人字形的鐵板，並在鐵板上雕上通花，保持通風，也就是現在看到的「通花鐵閘」。香港夏天濕熱，若室內悶焗，不但食物易腐壞，木枱木凳也易發霉，「通啲花落去就通風啲，呢啲又伸唔到手入去，如果買咸雜貨，間舖封死晒，啲嘢咪易壞。」
通花鐵閘
通花鐵閘上的花紋隨客人心意從樣板中挑選，也可以刻上店家字樣，造個「個性化」的大閘。通花是「啤」出來；店家字樣則是像印刷廠般執字粒，拼好再「啤」。鐵閘舖通常直接從零件店買來現成通花鐵板，進行裝嵌。他憶述，當時大角咀有間「周祥記」，專賣鐵閘零件，也包括這些通花鐵板，但七十年代，一道通花鐵閘也要價一千多，絕不便宜。
菱形欖閘勝在通風好，但開口大，容易讓人從外面伸手進內，造成安全問題。於是後來商戶在欖閘上加上鐵板，上面雕通花，保持通風，也就是現時俗稱的「通花鐵閘」。
1）把兩塊已經「啤」上圖案的薄鐵片，用鐵線從中間垂直穿起來，方便如扇形般開合。
2）把沒有穿上鐵線的一邊，燒焊在欖閘上。
舊式鐵閘用白鐵，推起來或嫌有點吃力，但勝在厚實、耐用。然而這種摺閘，趟開來仍佔位置，閘越大，佔掉門口越多位，因此近年大多商戶都轉用捲閘，貪其捲起來還能收在門前燈箱後面，「慳位」。
造捲閘用的是鉛水鐵板，較輕較薄，「呢啲（欖閘）就防盜好啲，而家做的捲閘好薄，搵個螺絲批一篤就穿，欖閘好厚，你唔見啲消防員咁大隻，都要兩個人先剪得爛。」岳叔說，通花鐵閘更防盜，皆因外面一層鐵板把欖閘結構封起，要剪爛也不知從何入手。「好襟用㗎，鐵好厚，最多係隻轆蝕，或者把鎖爛。」這也是為何數十年過去，不少舊區舊鐵閘仍能屹立街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