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人的20年】歐鎧淳憶深圳軍營奧運特訓：日日著軍服唱軍歌
今天我們討論北京上海如何超越香港，背後的假定是本來香港就比中國先進，而中國總有些地方要跟香港學習。但有些地方不到我們不承認，香港從來不是中國的對手。譬如運動。
香港游泳代表隊的「元老」歐鎧淳到美國柏克萊大學泳隊受訓以前，曾經停學一年在深圳的軍營中練水。跟來自全國五湖四海的軍人每天穿軍服操軍操，那是2007年，她15歲。
停學到深圳軍營練水一年 香港飛魚即變包尾
也許以為到運動科學和產業發達的美國取經才是王道，但不少為港在國際舞台上爭光光的運動員都在中國訓練提升水平。「盛產」國際級一流好手的單車隊長時間在昆明訓練，以「輕鬆入樽」聞名的「神童」籃球員羅意庭12歲時已技驚四座，亦北上打CBA職業賽，重新把籃球學習一遍。
我們嘴裡都知道運動員的訓練有多刻苦，可是沒有親身經過又難想像。歐鎧淳成為天之驕女以前亦不例外。教練原本安排她07年到深圳訓練一年，提升成績有望獲08京奧參賽資格。但她卻在訓練開始前的香港公開游泳錦標賽連續三個項目達標，提前獲得入場券。但她還是決定繼續原本計劃，停學北上訓練。
說是北上，地理上也不過是一河之隔的深圳。福田區恍似是觸手可及，但那歐鎧淳稱之為「鬼地方」的重重圍牆之內是軍營。「那是軍人訓練的地方，只不過訓練方法是游水。」當時明明已是香港紀錄保持者，但一到深圳歐鎧淳即淪為包尾。「人家游了200米我卻還在150米，足足落後一個塘。」而這個水平還不夠把他們推進省隊裡去。「男女混合成一條隊咁游。」歐鎧淳記得，她由隊尾由到隊頭花了半年。「雖然帶頭的時間其實好短。」
全年早餐只吃烚蛋 每天必須看《新聞聯播》
軍營生活是這樣的。六點起身做體能，青蛙跳和跑步少不了，還要做軍事操。那其實是十幾套的打鬥拳法。「操軍事操時真的覺得自己是軍人，但我知道真正的軍人沒那麼輕鬆。好唔開心現在已不會打。」早餐一定要食兩隻蛋，不可能是炒蛋太陽蛋，一定是烚蛋，飯後還有「專員」檢查每個人的蛋殼夠不夠乾淨。
早餐後執睡房，摺被要方正到起角，床舖不能有皺紋。打掃完後班長過來檢查，房間外的白板上寫上每個人的名字，班長就在名字下打分。歐鎧淳說，她都是拿A。打掃完後練兩小時水，吃午飯睡午覺。天氣熱時有時每人派一條雪條：「應該是果汁味，假的果汁味。」
下午訓練過後是晚飯時間。黃昏六點正，全部人坐定定看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聯播》。那半個小時不准聊天什麼都不能做，必須盯住電視機。電視即使開著節目也夠難看，大伙兒最多在周末看湖南衛視的《快樂大本營》，跟《新聞聯播》相比那是最高級的娛樂。在這個長壽王牌綜藝節目的神奇力量下，不論來自四川新疆山東陝西抑或香港都自願混在一起，畢竟笑聲沒有方言口音之分。
思念
那裡不能用電話，上網極慢。歐鎧淳不過15歲，教官也網開一面讓她間中打電話。「每次入教練房都要敲門，叫『報告！』對方問：『誰？』『歐鎧淳！』『進！』才可以進去借電話打。」第一次還得躲在極臭的廁格打給媽媽。心裡已預先準備了一堆台詞撒嬌，包括訓練量好大好辛苦，可是電話沒人接聽就轉駁至留言信箱。她只有對著留言信箱說幾句生活好開心，未及收線眼淚已沾濕嘴角。都慣了報喜不報憂，後來在美國留學亦然，歐鎧淳說。
不過歐鎧淳還是有點「特權」。例如本來隔個星期天才有半天休假，只要歐鎧淳的家人過來，他們會讓歐鎧淳每個星期日都能見家人。「通常去東門行街買翻版碟、按摩、整手甲，好似有駁過髮！諗返轉頭都好恐怖。」有沒有想過駁髮的髮從哪裡來？「唉，不要問我，唔好講頭髮，黐住頭髮啲膠都好恐怖，啊！！！唔好再提！！！」
唱軍歌 講流利方言嚇親中國記者
每晚睡前的指定節目還有唱軍歌。歐鎧淳即席演唱「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還有一首叫《軍中姊妹》，但突然間想不起點唱。」遇上八月一日軍人節就要準備才藝表演，對她而言這是個全新的節日。「那是電影《歌舞青春》，我跟一個反串的女仔唱主題曲Bob to the Top。跳舞不是問題，係套衫，山寨到不得了，亂咁買砌埋一齊，全粉紅色的長羽毛，一條搭住係個身上。在深圳只得訓練和睡覺，（形象上）根本是放棄自己！」
今天歐鎧淳說起普通話時，那地道的語調和氣勢還在。「當時同大陸電視台做過訪問，普通話跟他們一樣流利，仲識用方言。記者都嚇了一跳。在軍營內跟他們一起生活，已經沒有了香港的那個我。」
同袍知道她從香港來都很好奇，圍過去問她：「香港是否好多新嘢買？走在街上是否好易見到明星？」那是她自覺跟他們玩得最投入之時。也許因為當時她年紀特小，「別人覺得從香港人來有特權、高一級，對我特別好，有寬限。相比起之後去美國讀書加入大學泳隊則是完全相反。」
一年後歐鎧淳「出關」成績固然提升了，連她的軍中同袍亦驚訝為何她比賽總是游得比訓練快。「當時覺得好輕鬆，自己選擇走的路就沒有退路。但現在回想那個真是鬼地方，想像不到到底當時如何完成。不過時光倒流再選一次的話還是會去。」那是叫她成長、讓她意識香港水平有多局限的地方，讓飛魚向三屆奧運和持旗手的路上出發的跑道。10年過後還是每天練三小時水的「東方維納斯女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