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熟女看電影】《芳華》回望那代人的青春歲月 痛到極致是淡然
《楚辭·九章·思美人》：「芳與澤其雜糅兮，羌芳華自中出。」芳，乃氣味；華，乃色澤。縱然與污穢混雜在一起，芳花終會卓然出現。
在顛倒錯亂的世代，一群涉世未深的青年，會被大時代所淹沒，還是出淤泥而不染？被摧殘的褪色年華，終能在渾沌中綻發一點光彩。
被視為「禁片」的《芳華》，直逼內地電檢制度，大家固之然集中討論片中的文革「成分」。但對於文革「真相」毫不存疑的我，《芳華》一戲，是用來回望那代人的青春歲月。與其說是在傷口上灑鹽，我說緬懷過去比較貼切。
紅色，象徵著革命鮮血的共產黨。綠色，象徵著年輕和希望。電影中的主調用紅和綠當配色，如此的對比，格格不入中卻顯得恰當。開初，是青蔥的顏色，無憂無慮；繼而漸成沉穩的墨綠，入世而不屬世；飽歷滄桑後，煉成如翡翠般的綠，為之著迷。
電影以文工團的生活點滴作背景，讓觀眾了解文革的另一面貌。導演馮小剛年輕時在文工團的美術組待過，他亦大膽承認：「我特別喜歡回憶我在文工團時候的那些女孩......那時候我和她們沒有太多機會接觸，但她們留給我的印象太美好了。」可見《芳華》是他站於旁觀者的一個美好幻想。而編劇嚴歌苓曾經當上芭蕾舞文藝兵，蕭穗子就成了她的化身，《芳華》是聽她在細說往事。
(以下內容含劇透）
《芳華》劇本改編自嚴歌苓的同名小說，以女兵蕭穗子的視角出發，訴說著文工團裡幾個情感交纏、命運迥異的故事。背景發生在1970至1990期間，跨越了文革、中越戰爭和內地改革開放等劃時代的大事件。主線集中在農村妹何小萍和「活雷鋒」劉鋒身上，一個受盡欺凌和歧視、終日鬱鬱寡歡，一個把別人的一切看得比自己都重要，只能把真實情感收藏。同為「下靶」的二人，被陷害而推到戰場前線去。結果手廢了，腦子瘋掉，這大抵是最好的壞。起碼，還活著。
禮堂裡的標語寫著：「藝術是為人民服務的」，清楚說明文工團的存在目的。由歌舞、話劇和音樂表演等組成的藝術團，上山下鄉演出，主題總離不開歌頌毛主席的偉大功德。確實，戲中上半段所呈現的，沒有半點窮愁潦倒，彷彿是與世隔絕的「仙境」。他們吃得飽，也穿得暖，連軍服都是新簇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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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種責任之外 更多是人云亦云
青春真好，應該沒有人會否認吧？青春美好之處，是它不盡完美，五味雜陳，充滿著魯莽、後悔和無知；青春可貴之處，是一旦你的思維步入「成年」，就再也回不了那純真的一刻。得不到是最好的，回不去的亦然。坦白說，電影前半段讓我有點迷失，青春片的味道幾乎蓋過了歷史的苦澀。正值芳華的少男少女閒時共暢泳、一起聽鄧麗君的《儂情萬縷》、偷偷換上新潮的港服、合力欺負不討喜的新同學，這不是很「人性化」的舉動嗎？起碼不是整天拿著一本《毛語錄》，喊著「自力更生，艱苦奮鬥」，對不？
在苦中作樂，或許未學懂看清現實，又或許是自命不凡地逃避。生於亂世，有種責任之外，更多的是人云亦云，不是跟現今的處境很像嗎？其實，每個年代的年青人亦本是如此。
「一個始終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識得善良，也最能珍視善良。」
兩個同病相憐的人
對觀眾而言，悲慘到極致便是淡然。何小萍一生命途坎坷，遭繼父嫌棄、被弟妹欺負，因政治原因不得跟從生父姓氏，本以為離開家裡，便是新的開始。豈料在文工團中被取笑汗餿，多年來也當不上A角的位置。生父過身，劉鋒被陷害，讓她看盡世態炎涼，儘管被調到醫務組也不癢不痛。至於劉鋒，總當著不起眼卻默默耕耘的閒角，一次「錯摸」林丁丁，就被調往前線上陣。本來生無可戀的他們，走到生死僅在秒速之間倒數的戰場上，才真正體會到死亡的恐懼。
何小萍與劉鋒，由始至終都不是愛情。儘管他為她挺身而出，她為他抱不平，也絲毫感受不了愛情的氛圍。也許何小萍對劉鋒，是帶著一點錯覺的傾慕。因為除了她生父之外，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對她這麼好過。而劉鋒對何小萍，大概是由憐生愛。一個跟自己一樣可憐的人，又怎能忍心無情以對呢？電影的尾聲，二人在車站坐著，何小萍吐出埋藏多年的心底話：「能抱抱我嗎？」他想也不想，就抱了。此刻，兩個同病相憐的人互相安慰、依靠，沒有誰尊誰卑之分。
「這些年你還好嗎？」
「看跟誰比了，要跟躺在陵園裡的這些弟兄們比，我敢說不好嗎？」
那年代的人是怎樣活過來？
猶記得何小萍到埗第一天，穿上軍服時的興奮和期待。那笑容，騙不了人。後來她走上前線，面對那個被燒得不似人形的十六歲士兵，穿上軍服時的責任和哀痛。那淚水，騙不了人。戲中政委曾經跟蕭穗子說過：「勇敢不是魯莽。」軍人的自豪和勇氣，背後需要多少血汗和生命換取而成？成為當權者戰下的犧牲品，這只是無從選擇中的出路。不禁想，到底那年代的人怎樣活過來，怎麼能緩緩道來那刺心刻骨的往事。或許筆者上輩子是個無名死士，這輩子才會有莫名的觸動。如只談人文情懷，確是令人嚮往。那日子，太苦了，把事情弄簡單點才能夠平衡。這年頭，人還嫌不夠亂，把事情弄得有多複雜就多複雜。
散場時奏起的《絨花》：「世上有朵美麗的花，那是青春吐芳華。錚錚硬骨綻花開，瀝瀝鮮血染紅它。啊~啊~絨花絨花。」
若那年代的芳華好比血染的絨花，就讓它隨風飄到所盼之處，通往那自由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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