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罪行背後】有妻有女影裙底斷正 偷拍男:太太說不懂面對我

撰文:余婉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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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ilip去年因地鐵偷拍女生裙底被逮捕,現在感化階段,他不知道來訪問他的記者是個女的,有點意外,一講到性的想法或觀念,生怕用字干犯到我,總戰戰兢兢打個底:唔好介意我咁講……界線不如從前容易拿捏,件事過後頭頂好像多一大片陰影,人變得敏感兮兮。有段日子Philip甚至懷疑自己有「後遺症」,害怕夏天,害怕人多擠迫的地方,怕無人再信任自己,也不敢回到被扣上手扣的那個地鐵站。

眼前的Philip像你像我,外表平凡的普通人,有家室,有份正當職業,談吐斯文,有一日被逮捕幾乎要永不超生。一些罪名比其他罪名大,一些污點也好似比其他污點難以磨滅,連Philip自己曾經將「有病」、「變態」貼在身上。但今日,他打算說自己的故事,一個像沒有資格曝光在社會的故事。

罪名承擔下來後,Philip也在抵抗「性罪行」隨時會霸占他的人生。

港鐵2016年錄得升幅最多的罪案,第二位為偷拍裙底,去年共有121宗,智能手機及收藏在手提袋或波鞋內的偷拍裝置,是最常見的犯案工具。(資料圖片)

Philip剖白自己犯罪前後的心路:

我叫Philip,是銀行職員。和太太結婚十多年,有個可愛女兒,她今年11歲,而我快50歲,勞碌大半世建立家庭,像你或像他擁有一個正常的人生。事件發生後,我卻最問自己:我是否不正常?我還可以過回那個正常的人生?

感化官問過我,做這事你有無性興奮,對被拍的女人有什麼性幻想,我答不了。偷拍裙底長達九個月後才「斷到正」被拘捕,犯案前半年尚且有點自覺,後來慣性到變成了條件反射,一搭地鐵,一見到前面女人的裙子短少少,好自然地掏出手機,沒有理會對方什麼樣貌,什麼身形,就按下掣。又得咗!當時就是這種心情。

好像你偷到粒糖,爸媽不准我做的事,我做了,偷完沒有人知道。雖然粒糖未必好吃,你也未必喜歡,過程完全沒有性的衝動或慾望,但偷到就開心。每當工作壓力大,得不到認同,做人沒有目標時就越做得愈頻繁,有沒有想過對方受到傷害?最初半年有想過,後來自責越來越淡了。

記得「斷正」那次在地鐵站擾攘,引來一大班人圍住自己,剛好休班警員經過,即場被逮捕。當時第一個念頭是「死啦,份工無啦!」社會對犯風化案件好敏感,加上我一把年紀,最擔心無咗份工。直到落口供,有個便衣警員劈頭鬧我一句:「咁大個人咁多嘢唔玩,玩呢啲?如果嗰個係你女兒,你會點?你有咩感覺?」當下突然被鬧醒,覺得無地自容。如果受傷害的是我女兒,那我有什麼感覺?記得在警署被拘留到半夜,有警員安慰我一句,說:「這件事可能令你丟了份工,或者令你家人知道,對你而言是好,否則你越踩越深,到時變成了非禮甚至強姦,上天給你一個機會回頭是岸。

Philip即場被逮捕,令他從不能自拔的境況拉回現實,而對自己的問題。(vcg)

我是否不正常?偷拍裙底持續了九個月,變成病嗎?之後呢?我之後還會再犯?

紙包不住火,當日警員半夜上來我家搜證,我向太太一五一十交代,她呆了,待在房沒有聲氣,第二天她希望我搬離一段時間,她說不知道如何面對我,也不知道如何行落去。「畀點時間我,也畀點時間你自己。」個女什麼也不知道,我只好騙她,返了大陸公幹。我最怕最怕件事影響個女。

一兩天內,人生像陷入谷底,因為工作關係,知心朋友都疏遠了,連太太也趕我出家門,世界好似剩下自己一個,由住私人屋苑,搬了去劏房,對住四幅牆。上庭前那八個月最難受,好漫長,所有事都未知,不知道要不要坐牢,會否影響工作,也不知道和家人未來如何行落去。那時太太趕我出家門,擔心件事完結, 她向我提出離婚。

當時輔導員說我的情況高危,特別壓力如此大,提醒我要有幾條大欖拉住,提醒自己,再犯有什麼後果,也想點方法和技巧,例如減少去地鐵等高危地方,將手機扣實褲袋,或者整爛個鏡頭,也學習疏導自己的性需要,防止再犯。「再犯就什麼也沒有了,太太無,個女無,連份工也無。那段候審的日子再犯,一定坐硬監,而且以年、月為刑期。」輔導員叫我想想,一些我珍惜,能支持我的。

我想到女兒。

有些侵犯者也因犯罪留下陰影,在抵抗著性侵的影響。(vcg)

案件未審未判前,我已為自己下了一個罪名,覺得自己有病,擔心自己控制不了,永不翻身。精神狀態完全浸在事件中,我沒有忘記自己是父親,而是忘記了原來女兒對我很重要,和其他「朗天計劃」的成員討論過程中被提醒,我不想無咗個女,我好想解決件事。

我成長的年代對性好禁忌,也非常保守,但盛行的性文化影響了我睇性、睇女人的身體。為什麼犯性罪行的多是男人,社工Francis說過,男人追求成功感,即使這種錯誤、不道德的成功感,也可以用來肯定自己。社工Francis說,每一個男人都有機會被影響。我慢慢認清,我有能力控制自己。

朗天計劃是香港明愛家庭服務轄下的一項創新計劃,2008年開展至今,服務超過六百名曾觸犯性罪行的青少年及成年人,求助最多是偷拍裙底及非禮,其他少數包括公眾地方偷窺或自瀆、藏有兒童色情物品、偷竊內衣褲、與未成年少女或弱智人士發生性關係等。計劃希望和他們了解「性侵犯他人問題」及影響因素、個人對抗策略,建立尊重他人意願的人際關係,開展有意義的生活。

覺得自己什麼也不是,那又如何面對之後的人生呢?

案件後來被判感化十個月,太太也願意和我重修舊好,但關係只修補到八成,偶爾會有點火藥味。我不敢把這個案底告訴其他人,特別是公司同事,擔心令我的誠信破產,也擔心其他女同事點睇我。

有時很擔心,犯罪的過程有個進路,初犯你尚且有很強的危機意識,頭一年好大信心不會再犯,然而日子一久,記憶變淡,放下危機感,重犯的可能性好高。

我不想不想不想再重犯。

害怕再犯比起候審、自我形象低落的階段更令我焦慮,曾經有段時間好灰心。夏天是好大挑戰,撞口撞面就是熱褲背心,我像唐三藏抵受眼前經過的不同誘惑,究竟,究竟我可以抵受幾多次誘惑?去到六十幾歲,還有二十多年這種人生要捱?稍微有些日子不快樂,喪失自信,沒有人生目標,如果重犯怎麼辦?遲早也中招。我不想再重犯。

直到最近,這種想法開始減少,小組內被其他同學提醒,每個人都有真誠、想珍惜的部分,例如家庭、朋友或女兒,我想用這個信念系統支持自己過下去,抗衡它。干犯這種事情的人最少人支持,像過街老鼠,連家人也難以接受,太太甚至趕過我出家門。有人在漫長的候審階段,或經歷人生中最難捱的時候,見到這訪問,我想告訴他,件事做錯,你要面對和承擔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