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稿】不想長大的不是小孩，是大人

文：宛兒

當看見自己的第一根白頭髮時，我注視著那根頭髮好一會兒，心靈受到少許打擊之餘又感到很神奇，鏡中滿頭的黑髮襯得那根白髮十分明顯。那時才察覺到，原來我也到了會長白頭髮的年紀。

十幾歲第一次聽 SHE 唱的《不想長大》，當時我想這首歌描述的心態也未免太幼稚了。哪一個小孩會不想長大？長大後可以自由自在的到所有自己想去的地方，買任何自己喜歡的東西，不會再有人管東管西，在你身邊嘮嘮叨叨，說這樣不行那樣不准。到了二十多歲的年紀，自己也成為大人之後，才發覺少年的確是太年輕了，不想長大的原來不是小孩，是大人。

幾個月前換了新工作。我在之前的那間公司待了兩年，老闆及同事都很友善，即使工作上難免會有幾次錯失，也沒怎樣被罵過。可能是在舊公司待得太安逸的關係，換了新工作，面對不同的人和事，上司的臉稍微臭一點，就覺得自己被針對，很不開心、很委屈，跟朋友傾訴後卻被指身為下屬怎能被臭臉就鬧脾氣耍性子？冷靜下來之後想想其實朋友也沒有說錯，那時候才發覺自己一直想被人當做小孩子一樣寵著哄著，掬在手心好好對待。以前被 7-11 的職員叫我「阿妹」時會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臉太孩子氣而悶悶不樂，現在被人叫「小姐」時卻開始懷念那一聲「阿妹」。

讀大學時曾經做過補習老師，負責督促著一桌子的小孩做功課。其中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有一個讀小三的女孩在寫作業途中忽然停下握著筆的手，跟我說：

Miss，你就好啦，不用寫功課。

我聽了之後呆了一呆。在小孩子的角度來說這句話說得理所當然，而當時心裡的苦，有口難言，也不可能認真的跟她解釋。自從讀大學之後，家人沒有再給我零用錢，我要自己做兼職賺錢；要跟班上來自不同背景、不同性格的同學打好關係，但我從來不是一個很會社交的人；要開始從各種渠道找 internship 和考慮畢業後要從事的工作……諸如此類的煩惱，大概只有同齡的人才會明白。

當然，你要我再過一次小孩子的生活，我也未必願意，畢竟現在的小孩子活得可不比大人輕鬆幾多。有一個讀小一的小孩跟我說她在補習社做完功課後，又有另一個補習老師在家中等著她。近來愈來愈多學童自殺的新聞，比起不斷追趕孩子的學業成績時，更加重要的可能是幫助他們建立一個健康強大的心理，讓他們將來身處什麽逆境也能勇敢面對。知道宇宙大爆炸的理論不會讓你懂得解決生活上的困難，不要讓他們年紀小小就已經不想長大了。

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

曾聽說過在什麽年紀就應該要活在那個年紀之中，但有時我會覺得自己畢業出來工作後，雖然人是大膽了，工作流程是更熟悉了，但我的心態好像還停留在剛畢業的時候，希望身邊會一直有人幫助我、提點我，耐心的教導我，完全不想接觸任何要負很大責任的工作。不想承擔責任，也是一個拒絕長大的徵狀。如果一直抱著這種心態，可能一直都不會長大吧？

小學上音樂堂唱《青春舞曲》這首歌時，雖然明白歌詞是要我們珍惜光陰，但那時不曾體會輕快的旋律當中藏著的惆悵與哀愁，未來在那時的我們看來都太遙遠了。讓小孩子唱著描寫未來將會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歌，是不是有些諷刺？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長大
我寧願永遠都笨又傻

以前覺得歌詞形容的這種人實在是太沒有大志了。出來社會工作後，才發覺「笨又傻」是在社會打滾之後漸漸離自己而去的特質。

成長不是不好，成長曾經是每個人小時候最期待的事，但成長是有代價的，你的圓滑和交際手腕由你的天真無知換來，你的成熟和應對自如可能是之前摔過幾跤而學會的，你長高了的身驅又換來了你父母親臉上多了的幾條皺紋與頭上的白髮。我記得第一次發覺自己的個子長得比祖母更高的時候，我很高興，因為我變高了，但是那時的我不知道那也代表祖母年紀大了，能夠陪著我的日子不多了。

沿途就算跌　要跌得好看
才能不自責　報答別人厚望

遇過的人、流過的淚、迴盪在耳邊的歡笑聲，我們在成長的路途中一路走過來，過去發生的事都成為了回憶，也許有些片段逐漸模糊了，但是那些一件件的往事成就了今天的我們。你不想長大，但時間、環境、你身邊的人毫不留情的推著你往前走，你可以繼續往前走，也可以換個方向走另一條路，但是往回走是不可能的了。

曾經被身邊的人保護著的我，長大了以後也有能力去保護我愛的人。成長的過程可能很痛，但如果不長大，又怎能展翅高飛呢？待在城堡裡的睡公主，如果一直等不到王子前來，也是得脫掉高跟鞋，拿起長劍出去跟怪物搏鬥一番的。我們可以努力維繫青春美貌，保持心境年輕，但千萬別忘了讓自己內心的小孩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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