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白雲》改編弒親案 鄧麗欣陰沉演出 導演:暴力無處不在
2000年11月,美國紐約發生轟動全國的弒親案,生於香港移民家庭的17歲少女梁碧芝,因不滿父母反對她與20歲非洲裔男友 Eric Louissant交往,竟串謀男友殺死雙親,在家中藏屍數天後,把父母的屍體塞入洗衣袋,再先後棄於紐約東河( East River)。有途人發現浮屍後報警,警方調查後把梁碧芝與其男友拘捕,案件在2003年審結,兩人謀殺罪成,同被判終身監禁,最少服刑30年才可申請假釋。
當年身處紐約的導演張經緯受案件啟發,隨即寫了《藍天白雲》的劇本,原稱《上帝的蘋果》,當時獲得楊紫瓊舉辦的中港台劇本比賽優異獎。張經緯其後憑《藍天白雲》的劇本,在「首部劇情電影計劃」脫穎而出,電影拍畢後上月初於香港上映。張經緯親自撰文,講述為何會選這宗弒親慘案寫成劇本。
編按:
轟動美國的香港移民少女殺父母案於2000年11月發生,法庭案情透露,案發時17歲的梁碧芝,因55歲父親梁英明與41歲母親孫紫蓮反對她與20歲非洲裔男友Eric Louissant交往,梁碧芝遂與男友展開弒親大計。在11月2日,她與男友在家中用皮帶勒死雙親,並在屋內掠走一批財物,然後把屍體藏於屋內。兩人其後把財物典當套現,再買來洗衣袋把屍體裹好,先後在11月7日及10日把載着屍體的洗衣袋棄於紐約東河,其後有途人發現洗衣袋在河面飄浮,覺可疑下報警,案件因而揭發。
警方追查後,在當地的國際青年旅舍(YMCA)拘捕梁碧芝及Eric Louissant,兩人經審訊後,於2003年被判謀殺罪成,判處終身監禁,最少要服刑30年才可申請假釋。
撰文:張經緯
緣起
16年前我在紐約就寫了《藍天白雲》的劇本,本來叫《上帝的蘋果》,當年得了楊紫瓊舉辦的中港台劇本比賽優異獎。
電影是啟發自一宗在紐約發生的弒親案。17歲少女(香港移民後裔)跟黑人男同學勒死自己父母,之後直認不諱,全城震驚。這案件跟我有一種說不明白的內在共震,令我願意去寫一個劇本,然後事隔十多年拍成自己的首部劇情長片。
隨著這個劇本得獎,我回港碰碰運氣。但明白這是非常個人的作品,不想麻煩人,亦不想委屈自己,所以問也沒有去問,就把劇本擱下,去拍紀錄片,換取更大的自由空間。
直到3年(編按:2013年)前「創意香港」的「首部劇情電影計劃」出爐,因為它的不干預、而只想看導演說什麼的性質,我就拿這劇本去報名。
16年前的劇本定稿是較哲理思辯,而且背景是在紐約。但我回港生活十多年,而且拍了幾部香港的紀錄片,已跟香港同呼同吸;因此,我有信心把故事改在香港發生,並且能保留對這案件最初的好奇。
「首部劇情電影計劃」的報名條件是要一位在工業有資歷的人做監製。早在《天水圍夜與霧》時,我認識了爾冬陞導演。他看過《天》的劇本後,就沒有停過說我「表面平靜,但內裏『變態』」(謝謝爾生讚賞,笑)。因此他一直很關照我,亦嘗試過一些合作,但沒成事。這次我去求他做監製,心中是沒有底,但爾生真的是「俠」,二話不說就背書我去報名。贏了,就跟我一起開公司,所有事情我自己簽字就可以。對我非常信任,感激!感動!
許鞍華導演多次幫我看過劇本,在最後一次,她寫了4頁筆記和刪了400頁劇本,令我更明白故事的方向和力度。感謝萬分。
暴力
近500年,人類步入科學時代,邏輯理性成為新的信仰。這個信仰讓我們越來越自信,認為所有事情都可以解釋。一宗人倫慘案發生了,就用各種學科去演繹,如社會學、心理學。但這些洋洋大言無非就是要闡述「暴力」的發生。但暴力本質是不理性,用理性的科學去解釋或者合理化,自然產生尷尬和矛盾。一切都是我們不想接受「暴力」是人性一部份,是第一因。
當孟子以一個井和嬰兒的故事去說明「惻隱」是人的天性,我們根本不需要說任何故事,都知道暴力是無處不在,不單在人,亦在自然,天地不仁。本來第一稿的劇本中有一場井和嬰兒的夢境,因為我亦相信人性的一點點惻隱。
縈繞我的不單只是弒親的大逆不道,而是真實案件中Connie的手法和過程。
她用最直接但也最費時費勁的勒死,不是槍或刀,是慢慢地親手令爸爸死亡。然後,若無其事等待母親回來,再做一次。之後,就一切恢復平靜,把屍體放在衣櫥一星期。最終,把屍體扔到河,漫無目的去了YMCA旅舍躺著。警察來了,就閒話家常般直接認罪。我不知道怎樣去「解釋」這種人性,直到我更了解「暴力」本身。
我迷戀暴力 我不承認暴力
在電影世界裏,北野武《花火》的「暴力」令我印象最深,我進戲院看了四次。電影裏都在最安靜的時候,猛然爆發一下,有時候快到連過程都沒有拍給觀眾看,這種迅雷不及掩耳的突襲就是「最暴力」!血流滿面,或者園子溫的《Cold Fish》都不是「暴力」,只是恐怖和血腥。華語武俠片就更不「暴力」,是優美的舞蹈,令人越看越興奮。
「暴力」是令人喘氣、窒息,連恐懼都來不及就已經過去,然後腦中一片空白。
廣島的原子彈、汶川地震、2011年的日本海嘯、香港年初二的魚蛋暴動都是非常「暴力」。本來只是日常,甚至是節日,毫無預警,襲擊就降臨,蹂躪來得極猛但也退得很快,之後只剩下滿目瘡痍。
我承認我可能迷戀「暴力」,但同時亦很清楚:我不認同「暴力」。
參考電影
在我最後一次修訂劇本時,我不斷向外尋找更多角度去理解這宗壓在心頭十多年的弒親案。文學上,我記得有:卡夫卡的《給父親的一封信》、馬奎斯的《事先張揚的殺人事件》、大江健三郎的《個人事件》和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卡拉馬助夫兄弟》。電影上有:今村昌平的《復仇在我》和朴贊郁的《親切的金子》。最後還有一套寫真集:Chino Otsuka 的 Imagine Finding Me。
《給父親的一封信》感到一種對父親的怨恨,但卡夫卡在這裏總是抱怨外界,沒有太多我需要的內省。《事先張揚的殺人》在寫《天水圍的夜與霧》時就讀過,之後多次重讀。裏面的神秘、暴力、宗教,然後配上一種報導文學感的客觀去敘述⋯⋯這種氣味一直在我內心揮之不去。《個人事件》只有片段對這部戲有幫助,主要是讓我更好理解Angela的懷孕。《卡拉馬助夫兄弟》從第一章的結尾:People, even wicked people, are far more naive and simple-hearted than one generally assumes 就深深吸引我。
讀完這本鉅著,有太多東西留在我腦海裏發酵成最後的《藍天白雲》。梁文勇(Connie父親)很大程度上是Fyodor、Mikhail的行徑可謂去到人性最黑暗的角落、而Alyosha的單純和最後跟一班小孩在墳前的誓願也啟發了我怎樣結尾。還有,當卡拉馬助家族聯繫幾父子的家庭印記是「情色」時,Connie和爸爸之間的遺傳就是「暴力」。
《復仇在我》中,緒形拳演的連環殺手在一個日常的早上,無緣無故掐死跟自己相愛的小旅館老闆娘,這一場戲我也許一輩子都不能理解,但肯定也永不忘記。《親切的金子》中案件重演的氣氛是有影響我的。
Chino Otsuka 的 Imagine Finding Me中,攝影家用數碼技術把長大後的自己貼在以前小時候的照片,令不同時間的自己出現在同一張照片。我看到這套照片後,立刻給鄧麗欣看,讓她感受Angela和Connie兩生花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