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飛地】移民亦或出遊 看過世界之後更愛自己國家
我得到的案例即為多位移民美國加州的中國人,他們許多是有一整套的大計:首先安排女性到當地待產、生育及坐月,當地華人組群中會有顧問解答各種查詢,自然也可提供樓宇租售、如何拿證等各樣諮詢需求。由於是人與人之間介紹,他們自成一個服務中國人的房地產及生活消費產業鏈。
承接上文:【海外飛地】中國人口輸出 形成奇特新世紀海外生活圈
近年,其他熱門的服務還有學校參觀:許多中國家長都會透過中介,組織這種利用長假和子女到美國的知名學府校園參觀的旅行,由當地的中國人安排,走訪史丹福、柏克萊、南加州等大學(雖國內對美國名校有「史哈普耶」的說法,但按地理方便而言,較集中的西岸遊更為普遍)。
他們的理想生活是得到兩個世界中的最佳好處:在中國賺錢,在外國得到保障(長時間在外國生活也變得不是最需要的重點)。而這種生活習性及文化互動,也再非單向,過往移民群體要迎合當地主流社會,但今天,中國移民甚至重塑着移居地的消費市場及其文化。在美國的房地產中介公司,現在都大談風水。代孕和坐月子公司,都需考慮到把中國人的安胎傳統落實,例如哪怕是美國婦人代孕,都得接受那些不吃生冷東西的生活習慣。
當然,這些只是較富裕那一批人的故事,不要忘記,依然有最傳統的「搵食」派非法居留移民,他們在紐約唐人街的地下工廠不見天日地工作,女的或在法拉盛的按摩街流連。去年《紐約時報》對中國移民宋揚逃避警察追捕時跳樓的報道引起廣泛關注,提醒人們這老一代的移民故事並沒有因時代的進程而褪色。
這些中國人的紐約故事,大可作為一面時代鏡子,也看到出走華人這些年的變化。二十六年前,中國有一齣家傳戶曉的電視劇叫《北京人在紐約》,放到今天,人們對紐約的想像似乎起了很大變化。過往是:「如果你愛他,就把他送到紐約,因為那裏是天堂。如果你恨他,就把他送到紐約,因為那裏是地獄。」
以至九十年代的紐約,仍是其時幾近潦倒的中國文化藝術家的陋巷。今日人氣藝術家艾未未當年是區中小混混中的老大,不時接待着各種來自中國的怪人。這些當年出國的人伴隨中國形勢的蛻變,後來有不少回國發展,又成了中國知名的藝術家、文化人。
從中國崛起的論說而言,過去迷失於異鄉的失敗故事,不再是主流書寫的記憶。彷彿那是三十年前的心理矛盾而已,今天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個成功的中國KOL或創業者,帶着懷舊的心來感慨自己當年的紐約窮時光,當中確實有一種飛黃騰達的意氣。有更多是帶着作品去參展的中國新藝術家,出道就接觸到世界最前沿知名藝術機構與畫廊的接待,所見所聞,再不是他們上一代前輩的體驗。
看過世界更愛自己的國家
另一個主流出走群體是出國短期旅遊的中國人。以觀光名義出發的中國遊客,似乎都帶有一種興奮,特別是我所知道的那批上了年紀自己組團的老人家,他們通過私下安排,在國內旅遊興趣組中發起,自由參加及訂定路線,就算不懂英語,也可通過電子設備的翻譯功能,自己開車遊美國。
對他們而言,像上了年紀要補賞失去的青春一樣,那句流行語是:「世界那麼大,怎都要去看看。」他們帶動的商機還是相當中國特色的,譬如說,如果參加旅行團,都是由中國內地和外國華人資源的結合,甚至行程上好多餐館也是當地華人開設。如果私人組團,不少還會帶着電飯煲上路。
而不無重要是,當問到他們對外國的印象和反應時,出乎意料的是,他們並不特別欣賞,就是說,有一個普遍邏輯是,他們好快認定,外國只能旅遊看看,論先進安全踏實,他們寧願回到中國(一般出去第三天就嚷着要吃中國菜,中國胃口才是最不能扔的行李)。
這種外出旅遊而導致當事人更愛國的現象,過往始料不及,如今漸成共識,並快要成為一種新論述要點:中國強大了,不僅讓人民可自由出國觀光;而當看過世界,中國人會更愛自己的國家。電影《戰狼2》中的那種熱血激情,強調中國有能力拯救在外遇困的國民,正正回應着這種出行的光榮及安全感。
移民、出遊之外,最低調的出行力是海外中國勞動力,主要分布在中亞、東南亞、中東及非洲,由於不涉熱門旅遊目的地,也不在景點,所以不顯眼,但聚居生活常常變成一種和當地文化產生摩擦的經驗。這是另一種中國實力的輸出,透過基建、資助、投資,中國開發當地資源,但惹來本土爭議。在俄羅斯、中非、印度,近期的格魯吉亞,被西方描寫成「中國式帝國殖民」的批判之聲方興未艾。
一直以來,西方人似乎有個假設是,中國人在走向世界的過程中,觀念視野逐漸開啟,人民的意識行將改變。但這種說法在今天的留學生界,看來並不成立。無疑,中國正大量輸出留學生,統計顯示全球各地留學生中,每六人就有一人來自中國。他們的消費和學費甚至能影響社區和所讀學校的一些決策。
但現在新的信念似乎是:隨着中國崛起,中國人已不需仿效外國了。留學的目的,不是一場思想的啟迪、知識的吸收,而更多是一種同儕關係的建立以及學歷身份的說明。留學的結果,很多時導致學生情感上更傾向中國,而非西方文明。
留學生成為中國立場辯護者
想當年,我們這一代學生去外國,多少帶一種開放自己、接受文化洗禮、猶如參加成長大壯遊的心態。但今天,許多留學生不單選擇生活在自己的中國飛地,對當地文化及經典再無特別嚮往。更有甚者,今天的中國同學組織起到的作用,也跟舊日的完全不一樣。
過往在美國,陸、港、台三地學生會雖成份不同,但大多禮貌往來,間或跨界搞作也時有發生,這在今天似乎變得不可能。中國學生組成的學生會,似乎演變成帶有目的性的國家任務分支,負起了對學生的管控及監察作用,結果不無反諷。更進一步是,到外國讀書的學生,更成為了中國立場最堅定的辯護者。離開依然,此時新境,還有可能出現新的流散創作嗎?
過往,流散創作(diaspora writing)被認為是一種獨特的體裁,有關於華人在海外的身份焦慮,對融入新社會的不適,以至對往日故鄉的追緬。美國華裔作家黃哲倫(David Hwang)寫他的《蝴蝶君》,譚恩美(Amy Tan)的小說《喜福會》,甚至李安早年也是通過電影來訴說這種矛盾。
曾旅居英國的中國作家虹影說:「所有生活在海外的人,其實都是沒有家的人,我們只能通過我們的文字,來尋找我們內心深處的家。」
雖然今天,在新出走時代裏,可能有所修正。有很多出走的華人,其實都沒有離開過家。花果飄零只變成舊時代文人的過氣悲歌,找不到今天的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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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節錄自第175期《香港01》周報(2019年8月12日)《從「賣豬仔」到「海外飛地」:中國人出走世界新時代》,網上標題為編輯重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