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東豪專欄】如果上司能選擇…　好老細比好公司更重要？

開會的時候，上司犯了錯誤，他非但沒承擔責任，還推卸予下屬；散會之後，上司對下屬說：「剛才不好意思，遲些你們會明白。」如果你是下屬，沒有事情需要明白，除了搵路走。犧牲下屬，為求自保，這個上司跟不得，其他不用多說。所謂「職場」，這個場不是很大，真正範圍是上司和身邊同事組成的小圈子，身為小圈子之首，上司的做事方式決定職場的氣氛。下屬帶着失望辭職，離開的，多數不是爛公司，而是爛上司。

好上司比好公司重要，這是打工族的普遍看法。每星期相處幾十小時，上司直接影響自己的仕途，以及情緒，若果合不來，慘如發不完的噩夢。如果做辦公室調查，我相信很大比例打工族願意減薪，寧願跟一個令人信服的上司。有人說，爛上司對身體的負面影響，嚴重過食煙。爛上司損害打工族身心，這一點我當然同意，有得選擇的話，一定跟好上司。跟哪一個上司，我認為下屬擁有一定程度的選擇權。認為沒有選擇權的人，自信心偏低及欠缺人際網絡，跟兩三個比自己更不濟的同事，終日數臭上司，成為茶餘飯後必然活動。這些人自動放棄選擇上司的機會，直至完全喪失選擇上司的能力和權力。

上司有得揀，取決於下屬的自覺力，自己的強項和弱點是什麼？幻想三年後想見到自己在做什麼？此時自己應該採取什麼行動？上司的功能遠超大樹遮蔭，好上司有辦法發掘下屬的潛能，讓下屬有系統地向前走。好上司有同理心，關懷下屬的整體發展。好上司有責任感，有事的時候永遠是下屬的後盾。好上司不怕作決定，有板有眼，適量地下放權力。鎖定好上司，想辦法走近，目的是盡快加入強隊。

選擇好上司的重要條件，是人際關係。衡量上司跟衡量任何人差不多，需要觀察。路遙知馬力，時間是重要的。背景也重要，看一個人須考慮不同情況，例如順境和逆境，大把時間和沒時間，不同環境下觀察不同反應。下屬不單張開眼睛做眼前工作，也要張開眼睛觀察好上司的模樣。

「好公司VS好上司」這問題容易答，它的進階版卻不易答——「好公司的爛上司VS爛公司的好上司」。選擇不止上司，還加入公司這元素，令抉擇複雜化。與上司合拍無縫，學到新事物，關係似好朋友，可是公司不爭氣，最常出現的情緒是上司和下屬一同無奈。相反，公司士氣如虹，派名片的時候，引來艷羨目光，但說不出口的是，頂頭有個爛上司。進階版的抉擇不是絕對，而是相對，重點是程度。好上司是重要的，但去到某程度，是否不能彌補爛公司的害處？爛公司難頂，如果公司前路不明，小圈子怎愉快，也自欺欺人。這抉擇太難，最好不要遇上，但不幸遇上的話，我會選擇「好公司的爛上司」，有兩個原因：

一、「爛公司的好上司」是很多人事業的絆腳石，就是因為不想離開好上司，無限期蹉跎歲月。出面怎樣不濟，沒太大關係，只要上司和下屬三幾個人的小圈子生活愉快便感到滿足。短期快樂是關於近距離的事物，我們不想考慮遙遠的東西。公司令我們失望，至少身邊最重要的幾個人互相扶持，心裏馬上好過一點。我們不感孤單，因為上司明白我們，一條team，一條心。然而，不知不覺地，我們的前途被困在不思長進的公司，包括上司和我們。我們沒去爭取，沒去考慮其他可能性，視野由爛公司帶領，在不進則退的大環境中沉淪下去。

二、眼前的不一定是永遠。我寧願揀爛上司，因爛上司有可能變。爛上司臭名遠播，或者更高層終有一日明察秋毫，作出調動。我們改變爛上司的困局，成功機會遠高於改變爛公司的困局。公司的方向牽涉許多我們能力範圍以外的因素，改動談何容易。如果我們需要忍耐，我寧忍爛上司。誠實一點，我們的表現未必如自己想像般出眾，有時也靠大樹遮蔭，短期內，我寧願靠公司這棵大樹。

上文刊載於第155期《香港01》周報（2019年3月25日）《好公司VS好上司》，網上標題為編輯重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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