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東豪專欄】識怯才是企管人 從領袖身上學「害怕管理法」
你是部門主管，帶領十多人團隊，負責推廣一件愈來愈不受歡迎的產品，你心裏害怕，從未如此失去方向，但不想下屬察覺，這場仗無論如何要打。以「不受歡迎」形容，太仁慈，如不大變身，這產品死路一條。這刻最需要創意，但創意的最大敵人是害怕。害怕不能完全反映你的心情，還有怯、憂、畏、懼、惶恐……你遇過以上情景嗎？或者，你正處於這情況。
我們有一個錯覺，是領袖無畏無懼，勇敢向前。這是不切實際的假設，如果領袖拼命裝出這模樣，很快便筋疲力竭，這是不可能持久的大話。人類經過萬千年的進化，無用的東西早被淘汰，害怕的感覺依舊存在，證明害怕是有用的。遠古人類開始，害怕助我們趨吉避凶，提防危險。不懂得害怕的人，早消失了，因此，在害怕的時候害怕，是人類的求生本能。傳說中，領袖在危險時刻作出勇敢行為，故事經過不斷美化，領袖變得愈勇敢，但實際的情況很可能是，領袖心裏害怕。勇敢和害怕可以共存，我甚至認為不懂害怕的英勇，其實是鹵莽。原因很簡單，領袖是處於不平凡位置的平凡人，而害怕是人的自然反應。我們把領袖描繪為無畏無懼，令故事更動聽，但與事實不符。
害怕不是勇敢的反義詞，領袖並不是不害怕，而是懂得不被恐懼佔據，領袖在恐懼中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即使被迫與恐懼共處，時刻提高警覺，確保不被恐懼吞食。領袖不需要掩飾害怕，害怕的而且確存在，逃避反而是自欺欺人。
辦公室的領袖不只是總裁，還有你和我，在不同時空，我們都經歷領導時刻。責任愈大，害怕的程度也愈大，愈高級的領袖，愈需要與害怕共處。怎樣與害怕共處，而不被害怕征服，分隔開成功和失敗的領袖？你一定遇過出色的領袖，他懂得察覺危險，在適當時候害怕。在應該害怕的時候不懂害怕，叫死撐，遲早出事。在不應該害怕的時候害怕的領袖，很快不能繼續戴領袖光環。
害怕不是我們的敵人，只要我們懂得與害怕共處，我們應該從領袖身上學習「害怕管理法」，包含以下三個元素：
一、你不孤單。害怕的時候，我們不想被別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上司不想被下屬見到自己害怕，人生有贏有輸，你會發現自己不孤單，身邊也有害怕的人，這些人出其不意地站在隔籬，在徬徨的空氣中注入勇氣。人家跌一跤的時候，我們勇於站在別人旁邊，對，站着已足夠，我們未必有能力解決所有問題，在害怕時刻，讓別人感到不孤單，代表另一種勇敢。
二、想清楚最壞情況是什麼。我們以為世界末日，但世界沒停頓，我們繼續呼吸。難題糾纏之際，前面漆黑一片，沒盡頭，沒出路，我們以為這狀況不會改變。實際情況比想像中好一點，世界未必完全殘酷，總有好人幫一把，總有Plan B。當發現最壞其實不是很壞，這本身已經是解決問題的一個方法。
三、失敗不代表你是失敗者。股神巴菲特說過，如果世上有一條實贏51%的方程式，他會傾家蕩產買下來。然而，100次贏51次，代表輸49次。所謂失敗，需要細心分析，需要放在合適的情景，需要細看時間的影響，此刻失敗，未必代表長遠失敗。無論如何，輸不代表弱者，怎樣面對失敗，以及失敗後怎樣從頭起身，才是決定真正誰勝誰敗。
懂得害怕的領袖注重過程多過結果，短期內的結果可能不盡人意，但相信自己，集中火力不斷改進，長遠而言，可獲得滿意結果。過程比結果重要，這句話很老土，但千真萬確。幾年前有套本地電影，其中一句對白成了不少人的口頭禪︰「怯，你就輸一世」。怯，是人之常情，代表企管人的必要質素，我改寫：怯，你就是一個企管人。
上文刊載於第132期《香港01》周報（2018年10月8日）《怯，你就是企管人》，網上標題為編輯重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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