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像獎2018】本土熾熱氣氛已過 香港電影待重整旗鼓
過去一年,香港電影其實並不如頒獎禮般星光燦爛,只有五十多部製作,而這數字在近年仍不斷下滑, 香港導演、演員和製作單位到底正面對怎樣的前景?是時候直面香港電影的狀況了。
2018年金像獎的整體氣氛,與前兩屆的感覺大相逕庭。前年的金像獎在雨傘運動未竟全功的政治低氣壓影響下,某程度上成了一個宣洩口,只花幾十萬元成本,欠缺院線支持的《十年》,竟可在金像獎這小圈子選舉(只有業內人士可提名)中突圍,拿下了最佳電影獎,引起業內極大爭議,難怪當時的金像獎主席爾冬陞指「最大的恐懼源自恐懼本身」。要頒這個獎的壓力大部分來自政治,技藝高低的爭辯反成次要,甚至不少業界人士高調提出要檢討賽制,不容許「業餘」侮辱所謂的「專業」。
上屆氛圍轉趨溫和,然而依然十分本土。由銀河映像出品,三位新導演合導,醞釀五年之久的《樹大招風》,一口氣拿下了最佳電影、最佳導演、最佳編劇、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剪接幾個大獎,無論從技術還是藝術層面都有好成績,蟄伏數載的爆發力,教人驚喜。《樹大》的成功,在於突破了類型框架的局限,置入香港本土的歷史觀,在警匪片中,突出了宿命感,而相對於銀河映像經常涉及的母題——命運弄人,《樹大》更突顯到香港人的「本命」。
同樣成績彪炳的,有商務及經濟發展局創意香港「首部劇情電影計劃」的勝出者,黃進導演的《一念無明》。作為導演處女作,《一念》的格局小得多(成本相對亦較低),電影關注香港的精神病患族群,末節處亦對香港人視之為信仰的「買樓」、「炒股」等議題着墨,在近乎密閉的視野中,提供大量表演空間,演員們表現一枝獨秀,拿下部分演員獎(最佳女主角、最佳男配角),委實有理,黃進駕馭老牌演員顯功架,新導演獎實至名歸。
去年金像獎亦有新導演陳志發的《點五步》,這部本地少見的運動片,借棒球刻劃出了一個樸實的80年代,即使斧鑿痕迹略嫌深,新晉演員胡子彤演繹壞孩子深得評審垂青,摘下最佳新演員獎項。本土電影,縱然市場小卻口碑佳,三套新導演的電影也有不俗票房,加上獎項加持,令外界認為青黃不接的香港電影,終展現了曙光,勢將浴火重生。但真的嗎?
似乎亦不盡然。繼上述兩屆金像獎之後,有更多本地題材的電影出籠,但成績顯著失色。有指標性影響的金馬獎和電影評論學會大獎,都不太察覺到新導演的身影。強調本土(起碼在宣傳上)和小型製作的新導演作品中,只有《29+1》做到票房口碑俱不俗,其他如曾獲金馬獎最佳紀錄片獎的張經緯作品《藍天白雲》、譚惠貞的首作《以青春的名義》和陳大利的《黃金花》,在坊間都沒有太大迴響,其中兩部獲政府資助的「首部劇情片」,票房慘淡,金像提名也寥寥可數——《藍天》只獲最佳編劇提名、《以青春》則僅有最佳剪接提名。
本土電影後勁不繼,《十年》的獲獎,喚起了電影公司和工會的保護意識,令以往在狹縫中遊走的小製作難以生存,此論調反映在新演員和最佳電影提名方面。表現突出的梁雍婷和從舞台轉戰銀幕的凌文龍出現在新演員名單上,是眾望所歸,但游泳選手歐鎧淳和陳漢娜也獲提名,就不得不教人懷疑。陳在《殺破狼.貪狼》中只有三場戲,其餘時間演出「死屍」,其亮眼處在哪?歐則十句對白也不夠,在《春嬌救志明》中踏滾軸鞋出場,近乎是「特約」演員,憑什麼脫穎而出?是表現優秀,還是背後另有推手?最佳電影提名名單則顯露了金像獎的因循,《明月幾時有》和《相愛相親》均由名導主理,獲提名恰如其分,但《拆彈專家》、《貪狼》 和《追龍》,是與社會無關痛癢的消費娛樂大片,藝術成就一般,卻得到最佳電影提名,令人質疑背後有大公司「無形的手」推動。
商業電影以外
被大眾忽視的紀錄片《地厚天高》,由年輕女導演林子穎執導,鏡頭緊跟風頭曾一時無兩的本土派人物梁天琦,探討他投身政治運動前後的理想與掙扎,是個人傳記式的紀錄片。這電影由於題材敏感,院商紛紛退避三舍。但負責發行的影意志,卻堅持在灣仔藝術中心搞放映,一步一腳印默默做,從香港獨立電影節一路走來,結果多場放映門票都售罄,獲邀出席多個國際影展,文化圈中亦不乏討論。
黃綺琳認為《地厚天高》「成本低,即使放映場地有限,放映場數不多,但都一定有賺。」不過《地厚天高》始終跑不出同溫層,儘管報了名參與金像獎,卻沒有足夠的提名票,衝擊不到金像獎這小圈子遊戲。
換個角度看,一部智能手機可以拍紀錄片和長片的今日(如Sean Baker的《跨性有話兒》),已經舉辦近40屆的金像獎,卻仍未設有最佳短片和最佳紀錄片獎,是因為香港觀眾對這兩個類別漠不關心,沒有市場價值而不需特別對待,還是金像獎甘心落後於人?
嚴尚民影評人廣告導演,影評見於《信報》、《信報財經月刊》和迷影網等等,同時亦為影評節目 Peeping Tom 主持。
上文節錄自第107期《香港01》周報(2018年4月16日)《本土熾熱氣氛已過 香港電影待重整旗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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