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心路:與「鬼」同行 不想被困精神病院靠演技

撰文:張碧尤
出版:更新:

是幻覺?是「撞鬼」?幻覺的世界,對不少人而言,彷彿是一個難以理解的領域......
精神病院內的世界,對精神病患者來說,是治療,還是不見天日的黑洞?
這種種,都令人充滿迷惑......

也許我們看電視太多了,每當提起精神病患者入住精神科病院,腦中總不其然想起這些畫面——身穿純白長袖制服的他/她,身困四面白壁之中,雙手交錯成十字,衣袖被綁上在床頭,口中唸唸有詞,在唸什麼?恐怕只有自己知道……

不過,真實的住院體驗,對被封閉於病院門後的患者而言,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Getty Images)

想死 但不可以死

「其實沒什麼特別事發生,我只知我有點不妥,我對身邊所有事都失去興趣。我不想動,又不能集中精神,經常都會有自殺的念頭,可能是遺傳?因為我的爺爺好像也有這個情況……」對現時是大專學生的Allison(化名)來說,為什麼她會患上精神病性抑鬱症(Psychotic Depression)是一個她也無法解釋的謎。這個不開心的狀態,維持了兩年她才決定求助,事前她只肯向朋友透露情況,只因不想家人太擔心她。

確診的時侯,她正值應考校內模擬文憑試,為什麼是考公開試前才求助?她眼望前方,聲線不帶半點柔弱,說:「因為我當時真的很想死,如果我再不找幫助,我真的會……我不甘心,我堅持了這麼久,我不可以死的!我又快要考公開試。我發現我不可以再這樣下去,我不能集中精神,成績開始追不上,我本身是很重視成績的人,但無論我多努力溫習,我的成績都未如理想,所以我考mock前幾天去看醫生。」

服了大堆藥物,上了好幾次心理治療,仍未見起色......於是她開始諮詢駐校心理學家,想不到會將自己送進了精神科病院。

見過家庭醫生後,她拿著一張由醫生寫的轉介信,又到公立醫院看精神科。看過公立醫院的精神科醫生,服了大堆藥物,上了好幾次心理治療,仍未見起色,「我不覺得服藥或見醫生對我有幫助,每次見醫生,他都是問我服藥後感覺如何、我的成績,又會要我為自己評分,又或者要我想像站在自己面前會說什麼等等。」於是她開始諮詢駐校心理學家,想不到會將自己送進了精神科病院。

「他覺得我的情緒不穩定,但其實我當時的情緒穩定得不能再穩定,當然我不想入院!」她講這句話時,帶著一點怒氣。只是,當時Allison仍然有自殺的念頭,所以不管她如何反抗,駐校心理學家還是將她送入院「休息」,在這一刻,她才迫不得已告訢家人她的情況,而她一住就住上接近兩星期。

(Getty Images)

被困 很灰心很可憐

電視、電影所描繪的住院生活,Allison並沒經歷過,但提起那段日子,亦一臉無奈。「其實每日的生活都很有規律,每天早上6時半起床吃早餐,10時做運動,中間空餘時間,我們會被困在一個聲稱是『花園』的地方。然而這個『花園』是沒花草樹木的,但我們又不可以回病房睡覺,就像在此自生自滅。之後就是午飯和探病時間,然後可以睡午覺,有時我們會打麻雀。我會與某些院友聊天,但有些……你不會覺得可以與她們做朋友,所以還是算吧!」

雖然這種住院生活主要都是食飯、休息,看似悠閒,但Allison還是一秒都不想多留在醫院,「我不想被困,我的一舉一動都受到嚴密看守,我不可以用電話,收不到message,好像與外界斷絕了來往。特別在晚上,當你望出窗,你見到街上有很多燈、車、高樓大廈……你會覺得……為什麼世界距離我這麼遠?隔著玻璃,我無法接觸外面的世界,每次望出去都覺得很灰心,很可憐。」

對她來說,醫院就好似一座監獄,她就好像一個囚犯,失去自由是一種「懲罰」,懲罰她公然表現不開心、抱有結束生命的念頭,不開心是「原罪」。所以她的一舉一動都要受到監視,軀殼被囚禁在不屬於她的空間,內心亦失去與外界的溝通,被迫與一群她不想交涉的人共處。病房玻璃外的世界多姿多采,玻璃後的世界卻是灰色一片,這份孤寂總是揮之不去。

(Getty Images)

也許有人會認為,「不正常」的人不應與「正常人」共處同一空間,隔絕他們是理所當然,這種想法亦驅使自覺是「正常人」的Allison有「策略地避離」這個令她厭惡的地方,「我會在護士面前扮正常,其實我本身就很正常,我會扮作很合作,他們說什麼我會照做。又會扮作很正面,就是為了早日出院。」她不單會在護士前「演戲」,在朋友面前亦同樣,就是為了好好「扮演」患者和朋友的角色,「我可以在人前人後兩個模樣,我覺得我的演技不錯。」如果開心是「正常」,不開心是「不正常」,那麼她的演技就容許她在「正常」與「不正常」之間遊走。

恐懼 與穿唐裝的人或鬼共處

我睡下格床,我feel到有人在上格床轉身和呼吸,我一望就見到有個女人,我好震驚,我覺得我是撞鬼。
Allison(深度抑鬱患者)

就算她表面裝得如何正面,但內在依然飽受情緒困擾。出院後,她繼續服用精神科醫生處方的藥物,但依然無法消除自殺的念頭,也無法送走一直困擾她的幻覺,她開始分享一段「超自然」經歷:「我有深度抑鬱,會有幻覺和幻聽,有時我會見到一些穿著唐裝的人,我也不知我是否撞鬼,有時我會見到個女人……她會用刀割我,而我又真的有傷口、會流血,我不知……我不知發生什麼事,可能是我見鬼。」

「醫生當然不相信有鬼,起初我也很害怕,特別是……有個女人……我睡下格床,我feel到有人在上格床轉身和呼吸,我一望就見到有個女人,我好震驚,我覺得我是撞鬼,但醫生當然不同意。我已經習慣見到他們,我覺得幻聽較困擾我,有時我會聽到他們在我旁邊吵架、尖叫、甚至罵我,所以我上課不能留心,好煩!」

(Getty Images)

這些穿唐裝的人或鬼,對Allison來說不是幻覺,而是她生活的一部分,雖然她不斷強調她見鬼,但她的認知對精神科醫生而言,只是幻覺。她看見的、聽到的,超出一般人所感受到,按現代醫學的角度,會定性為幻覺。她服過藥,見過精神科醫生、心理學家,也試過入院「休息」,她覺得通通無法幫助紓緩情緒,「其實我常常都想過放棄不醫,過了好幾年都依然如此。我已經試了很多方法去幫自己,但沒辦法,或者這是我的命?我也不知……」

認識精神病

精神病性抑鬱症(Psychotic Depression)

是最嚴重的抑鬱症,一般輕微至中度抑鬱症患者會有失眠、食欲不振、工作效率下降等症狀,而精神病性抑鬱症除了會有這些症狀外,亦會出現幻覺、幻聽、自殺念頭等。
抑鬱症與大腦中血清素有關,當抑鬱症患者血清素分泌不足,影響多巴胺系統分泌,一旦分泌失衡就會令患者出現幻覺、幻聽。
大部分患者可以靠服藥完全根治幻覺、幻聽,一般會花上幾星期至幾年不等,但有其他因素影響康復情況。例如患者患上思覺失調加抑鬱,不是一般精神病性抑鬱症,情況太嚴重會影響對藥物反應。另外,如果患者不按時、按份量服藥,亦會影響藥物效用。
部分情況太嚴重的患者未必可以單靠藥物康復。
(資料來源:精神科專科醫生陳葆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