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與海】由荒郊游至豪宅的一群

深水灣每朝五時多，天剛矇矇亮，六、七個老人在落水前，一定先在更衣室外聚腳，天南地北吹吹水，這成為深水灣游海老人的指定動作。海灘遠方有一對夫婦泳客拖著手，慢慢步入漆黑的海中，有婆婆先嚷起來：「他們是深水灣神鵰俠侶！朝朝拖住手落水。」大家一哄而笑。迎面走來一個「蛙王」，為什麼叫蛙王？原來他蛙式游最快，深水灣無人能及。赤膊的王先生才剛從更衣室走到人堆中，大家已半誇獎半取笑他是名符其實的「燒膿豬皮」，因常把皮膚曬黑，天冷時皮膚經常滾燙嚇壞水友，大家又笑開。七十一歲「深水灣歌王」Sunny Wong豪爽一句，早晨一定要開懷歡笑。

據說這裡各種姓氏各有三、四人，例如四名水友姓陳，做糧油雜貨、賣醬料的陳先生就叫「好味陳」，帶狗來游泳的叫「狗仔陳」，還有瘦陳、老陳。大家依著各自的特色，封個深水灣水友才通曉的外號。老人們說說笑笑半句鐘，各自就著自己的游泳習慣，準備下水。六點半前，靠岸泊有一、兩艘小漁船亮有一盞小白燈，仍在打魚。天開始亮，呈紫藍色，已能看見對面的小島、游艇會和浮波台。這個天色變換的時段總很短促，很迷。剛才吹水的老人們全部下了水。

林先生被水友推舉為深水灣公關，花名「猛男」。他在深水灣游了足足五十一年，年資最深，他讀書時代四出踩著單車，找到這片漂亮的海灘。從前深水灣什麼設備也沒有，沒有巴士，只有山和水，頂多還有一條水喉，人煙罕至，後來這兒被發展成為豪宅地段，李嘉誠住在附近。八十多歲的林先生，偶爾仍會從泳灘，橫渡一個海，游到對面的小島燙波洲。

「猛男」林先生是「深水灣冬泳總會」主席，這是一個非正式的游泳會。深水灣一班水友常說要聚會，因為不是正式游泳會，每次舉行聚會，口耳相傳，你傳我聽，我傳你聽就當通知。每次一通知吃團年飯，人數多到擺足二、三十圍。七十二歲的萬先生說一句：「見水友多過見仔女。夜晚與子女食飯才能見面，有時他們不回來吃飯，一天就見不上一面。」林先生插一句嘴，說：「游完水回家，一個人又孤零零坐在家。」

深水灣水友們常相約參加游泳比賽，在黃金海岸，他們十幾人熱熱鬧鬧地參加比賽，完成比賽一隊人走去飲茶。來到元旦冬泳，「猛男」林先生、歌王Sunny Wong等四人結伴參加比賽，一人一雙酒店白拖鞋就是他們團體的記認。

我們還有幾多年玩？話走就走，來這裡游泳的水友，退休後不過求建康。活得健康，不怕長命一點。

「深水灣歌王」Sunny Wong每朝游完水就到停車場附近設置他的「黃記茶檔」，那張「茶桌」是其他泳友設計及訂造來送他，剛好能放在欄杆上。喝茶用的茶杯則來自飛機上，由水友們帶來送他，十幾隻杯用也用不完。他每朝例必帶來兩壺普洱或水仙，分給水友們喝。一人一杯，再吹多輪水才歸家，這像游海一部分的儀式般，做了才完滿。吹水、游海、再吹水，這兩小時像是他們老年人生中最不愁寂寞的時光。

接近八點，這群五時半至七時半才出現的老人們，都已離開歸家去。此時，深水灣海灘，陸續來了另一批老人們，三三兩兩在更衣室前寒暄，他們似乎是另外一個時段的老人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