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熟女看電影】那個靜默的陽光午後 他送妻子做大體老師
《那個靜默的陽光午後》--一個關於大體老師、在世家人和醫科生的紀錄。
記得那夜,筆者獨自去看戲。散場時,沒有人在旁急著跟我討論劇情,也沒有觀眾搶著要為片子下評論,只剩一片靜默。回家路上,那情緒跟畫面不斷浮現,好讓你重新思考「死亡」這課題。
這絕不是大體老師的宣傳片,沒有說教式的讓你馬上有參與計劃的衝動。相反,透過鏡頭走進他們的生活,會發現死亡也許來得如此輕,卻留下如斯的沉重。
未懂及時行愛的丈夫-林惠宗
「(做大體老師)感覺比較省錢嘛。」
他是個游泳教練,與老婆徐玉娥結婚23年,92年時跟她一起參與遺體捐贈計劃。因為工作而忽略家庭生活的他,太太意外過世,就依照她的遺願,把遺體安置於輔大醫學院。屍體在福馬林中浸泡,等待製成可用的大體老師,需要1-3年時間不等。而每一個月,林惠宗都會千里迢迢開車從嘉義到台北,好好跟妻子聊天。
「想你,就來看妳。」冷冰冰的身軀,可樣貌還在,也許是他的心靈寄託。口裡說知道妻子已去到很遠的地方,事實上卻還是對她的「軀殻」依依不捨。鏡頭前的他偶爾會開玩笑,但更多時候捕捉到心事重重的樣子。連他女兒也說,他的許多情緒,幾乎絕口不提。
「今天早上出門,越想越不捨。」一次又一次的情緒崩潰,愧疚、遺憾、思念,徹底的在那一天爆發。那是一個靜默的陽光午後,最後一次跟妻子對話。決堤般的淚水傾瀉而出,樹欲靜而風不息, 陽光燦爛但不刺眼,妻子躺在課室中默默守候,丈夫跟往日一樣在游泳池中教水。挺著身子往水裡投奔,彷彿甚麼都聽不到。靜默的瞬間,隱約充斥著小孩的嬉戲聲。事實上,當天他往哪去?沒人知道。
任重道遠的醫學院學生
在解剖實習之前,學生會跟大體老師的家屬對話,了解一下他/她生前時是個怎樣的人。被教導著訪問的目的,被教導著該怎樣問才不會讓家屬難受。曾經,他/她是個活生生的人,笑過並哭過,跟你我一樣;曾經,他/她是別人家裡的心肝寶貝;曾經,他/她還是帶有暖暖的溫度。而不是一個讓你學習的工具而已。無私的奉獻,是寄望這班還在懵懂的學生,將來可以成為心存濟世的杏林中人。
課堂上,儘管學生們多認真,偶爾還是因為同學們的愚蠢行為而失笑,結果老師狠狠的一句:「第二組!安靜一點!」無法避免的日常,作為鏡頭外的人看著,確實有種難以形容的心痛。
尊重生命的解剖學老師-蔡怡汝
「那解剖的流程,都不是很懂的話。我覺得那跟去菜市場,切那個豬肉有甚麼差別。」
每一個學期,她都是這樣子教導學生,提醒著學生們要謹記尊重生命。死後不是終止,生命仍有許多方法延續下去。
「爸爸要走的話,當大體老師好嗎?」
「我沒辦法接受耶,真的沒辦法。」
他在生前這樣問她。幾年後他離開人世,那段時間蔡老師每次上解剖課時,都會覺得難受,對著大體老師,總聯想到她那不會再說話的爸爸,盡是不捨。筆者亦曾經認為,學解剖的人或者醫生,應該已經看淡生死。「沒有,都是人嘛。」人心肉造,也許會習慣,但心仍是依舊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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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離開的人總是比在世的人豁達
人對於一切的未知會有恐懼,包括死亡。但當你漸漸走向未知,也許會豁然醒悟--死亡,反正就是一瞬間。就像那些排隊坐過山車的一人,會忐忑不安 ,可是當你要往下衝的一刻,有種「死就死啦!」的無比勇氣。快離開的人也許在想,身體的痛只是一刻,而在世家人的心痛,卻是一輩子的。
記得嫲嫲入院後,曾經哭著對我說過:「你畀我死佢好過啦。」 知道她不想在病床繼續受苦,知道她常記掛已經過世四十年的爺爺。難受之餘,心想:「這怎麼能說出口,妳知道有多少人為妳勞心勞力嗎?」深思過後,明白愛一個人,不是要牢牢抓緊在身旁,而是學會適時放手。
「這東西是我的。」
中國人對死後留全屍的觀念根深柢固,筆者的媽媽亦不例外。片中的丈夫說過:「這東西(身體)是我的。」所以該怎樣處置也有自由意志。說我「媽寶」也好,尊重她也好,「這東西(身體)不僅是我的。」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對於器官捐贈,甚至對於大體老師,都是樂意的。反正死後,一切皆空。但總堅持著,身上割的每一刀,都得到她的同意。
大概懂她跟蔡老師的心情,要是我,也受不了別人用鋸刀和錘子在我媽媽身上敲鑿和切割,實在於心不忍。
每次向她提起,她總說:「大吉利是咩,唔准講呢啲。」朋友總笑說,為甚麼假設白頭人送黑頭人呢?啊,生命無常嘛。誰能預知哪一刻死神會突襲?說不定寫完這篇文就在辦公室猝死,誰知道 ?提早留下遺願,比起措手不及的後悔來得更好。
「春夏秋冬,有聚有散。」
由范瑋琪唱的片尾曲,歌詞淺白直接,旋律輕淡中偶帶激昂,彷彿訴說著對生死循環的感慨。
「我感覺到,妳依然在。我知道妳,並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