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泰公投】跟居港加泰羅尼亞人談獨立　態度分歧難有共識

那是炎熱的下午，沙灘上人頭湧湧，一班各有不同政治信念的加泰羅尼亞人聚在一起曬太陽，在慶祝他們的民族日（La Diada），有些人把這個特殊日子當成國慶，有的只為尋找身份認同，有的為應否投票支持獨立煩惱。如此複雜矛盾的情景，竟然發生在香港，在西貢的三星灣泳灘。

「我投了白票！」40歲的加泰人Sergi（化名）說。未幾又有另一把聲音說：「我反對獨立，但投了白票。」旁邊躺在沙灘蓆上的三位年輕人聽後，沉思了一會，然後低聲說：「我們都支持獨立。」一把溫柔的女聲突然從我的背後傳來，我正想轉頭看的時候，她把手往我肩上一搭說：「我投了反對票。」對於這個問題，大家圍圈而坐，你一言我一語，各自表達自己的看法，感覺好像在看一場小組討論。說到此時，Sergi打趣道：「3票贊成、1票反對、2票棄權，公投獲得通過！」

真正的公投當然沒那麼兒戲。根據獨立草案，10月1日加泰羅尼亞選民就一個簡單問題投票：你想讓加泰羅尼亞成為一個獨立的共和國嗎？如果贊成票過半數，加泰羅尼亞自治政府將在48小時內宣布獨立，脫離西班牙建國，若是公投遭到否決，自治政府便立即解散改選。

眼前這班加泰人，有些移居香港生活多年，有些抵步不久，來港前素未謀面，卻因心繫家鄉，不定期在社交平台發起聚會，這天他們相約到沙灘慶祝民族日。民族日是紀念巴塞羅那1714年9月11日在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中陷落，也是加泰人的民族符號，近年當地的獨立呼聲高漲，民族日幾乎演變成獨派的動員日子，今年便約有100萬人上街。相比之下，香港這邊氣氛輕鬆得多，筆者出於好奇，搭車又搭船來到三星灣，與加泰人談論獨立公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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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何不能像蘇格蘭舉行公投」

坐在身旁的Sergi已經投票，由於西班牙政府不承認這次公投，居港加泰人不可以去西班牙駐香港領事館投票，只能發送電郵到加泰羅尼亞登記資料，下載當局寄來的文件，然後把選票郵寄回國。談起獨立，Sergi滔滔不絕：「我是中立的，獨立派的政客沒有清楚解釋加泰獨立後將會發生什麼事，有什麼好處或壞處，許多人像我一樣對獨立充滿問號，所以投下白票。」問他為何花時間郵寄一張棄權票，乾脆不參與投票不就好了嗎？他認為加泰人有權決定自己的未來，「無論是支持或反對，超過70%的加泰人贊成舉行獨立公投，為什麼我們不能像蘇格蘭舉行合法公投？這是我參與投票的原因。」

來港作交換生Oriol是其中一名喊着獨立的年輕人。他說：「父母來自加泰羅尼亞，我從小在當地文化及環境下長大。對我來說，加泰羅尼亞政府比西班牙政府更具代表性，我們有自己的獨有語言、文化和傳統，加上經濟發展穩定，絕對有能力成為一個獨立國家。」

聽到這裏，育有兩名孩子的母親Luisa捺不住性子，一臉疑惑道：「西班牙是一個整體，如果加泰獨立建國，我們的經濟、文化以及與西班牙的關係都會變差，這不是好事。」Luisa是土生土長的加泰人，但她自認是西班牙人，極力反對分離主義思想，所以在這次公投中投下反對票。

她提到部分支持獨立的教師在學校灌輸獨立思想，教導學生有關加泰的歷史和地理，將加泰視為一個國家看待，並刻意避免把加泰與西班牙扯上關係，「正因為年輕人長期接受這種『洗腦教育』，一些政客想爭取降低選民投票年齡限制，允許16歲以上年輕人參加公投。」一份7月份由加泰政府委託進行的民調發現，49.4%的加泰人反對獨立，41.1%的人支持，反映民間對是否脫離西班牙獨立態度分歧。

 　年輕人求變心切　老年人不願冒險

加泰獨立的爭論被納入為世代矛盾的一部分，成了社會隱憂。一般看來，支持加泰獨立的年輕人比例較高，Oriol亦發現有這現象。他不滿西班牙政府在經濟和文化方面苛待加泰人，所以想跟西班牙政權分割，「老一輩對獨立有所擔憂，是因為西班牙政府嘗試對他們作威嚇性宣傳，一些政府廣告寫道『如果加泰羅尼亞變成獨立，你將失去公共退休金』，這可能直接影響了他們的想法。」

加泰羅尼亞意見研究中心7月公布的調查顯示，18至34歲的年輕人支持獨立的比例高於老年人。巴塞羅那自治大學政治學教授Marc Guinjoan接受《香港01》訪問，他分析，部分老年人害怕改變，害怕他們所掌握的權力因改變而消失，覺得西班牙分裂對他們沒有好處，「建立一個新國家後，最初幾年的局勢通常不穩定，所以老一輩不想晚年生活有任何風險。這一代年輕人在民主和變革環境中成長，儘管建國初年生活上可能帶來短暫不穩定，但他們看得比較長遠，認為是值得的。」

戴着黑超、一直在旁玩手機的Pep突然語氣冷酷地插嘴：「我知道有些家庭因統獨問題爭執，不能好好坐下來吃飯。」顯然，政治立場的差異，放在每個家庭，都是一段又一段撕裂感情的故事。家人之間好像築起一堵高牆，為避免爭吵，只好少說話，弄得彼此關係疏離。不過，Oriol自言比較幸運：「我的家人互相尊重意見，沒因政見不同而破壞關係。」

你不會是西班牙派來的間諜吧？

 　警察搜捕　投票率恐比2014年低

「你不會是西班牙派來的間諜吧？」聊着聊着，Sergi忽然打趣道，筆者搖搖頭，眾人哄堂笑了。事後細想，這可不是說笑的，他們的擔憂並非空穴來風，近幾個禮拜，堅持「公投違憲」的西班牙中央政府對加泰公投百般阻撓，先揚言逮捕700多名獨派市長，向他們發傳票，調查他們涉嫌協助提供市政府空間舉行「非法」投票，還搜查多間印刷廠，沒收公投所用的選票、投票箱和單張，另有傳媒被警告刊登公投廣告將面臨刑責。

9月20日警方在巴塞羅那突擊搜查加泰政府9座辦公大樓，拘捕12名獨派高官，包括經濟部秘書長霍韋（Josep Maria Jove）及自治區副主席一名隨員，有指是與設立獨立公投網站有關。警方又沒收近1,000萬張獨立公投選票，激起民眾上街示威。加泰羅尼亞自治區主席普伊格德蒙特（Carles Puigdemont）痛斥馬德里做法過分，猶如「逾越民主紅線」，重申公投勢在必行。

加泰過去多次舉行獨立公投，在最近2014年11月9日的一次，80.7%贊成脫離西班牙獨立，但投票率偏低僅37%，與統一派選民集體杯葛投票有關。Sergi表示擔心這次投票率比2014年還要低，「可能只有支持獨立的人去投票，統一派選民質疑公投的合法性，寧願留在家中杯葛投票。看目前情況，警察都開始拉人了，瘋的！他們是人民選出來的市長，代表民意，真不知道公投能否順利舉行。」

（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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