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海與波斯灣｜英美空襲也門胡塞　伊朗扣油輪　戰爭避無可避？

當地時間踏入1月12日清晨，英、美兩國在荷蘭、加拿大、巴林、澳洲支援下向也門胡塞武裝組織（Houthis）的雷達、飛彈和無人機發射地點、武器庫等不同目標進行空襲，進一步推升了紅海的緊張局勢。

另一邊廂，伊朗11日也在波斯灣和阿曼灣的能源航運樽頸霍爾木茲海峽（Strait of Hormuz）對開扣留了一架可裝載100萬桶石油的「蘇彞士型」（Suezmax）油輪聖尼古拉斯號（St Nikolas），該輪由希臘公司經營，正將伊拉克原油送往土耳其，船上有18名菲律賓籍和1名希臘籍船員。伊朗稱此舉是要報復「美國政權的偷油行為」。

兩件事件關係到紅海曼德海峽（Bab al-Mandab Strait）和波斯灣霍爾木茲海峽兩條石油關鍵航道，兩者相加佔了全球海運石油貿易量近四成。如果事態惡化，導致航行難通，將會嚴重影響能源供應和價格。

戰術上的必然

在發動針對也門胡塞武裝的空襲之後，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發表聲明表示不會容忍任何對美方人員的攻擊，以至阻礙自由航行的活動，威脅美方不會猶疑為此採取進一步的直接行動。英國首相辛偉誠（Rishi Sunak）也發表聲明作出同類表態，並稱英美行動是為了阻止胡塞的攻擊，促請胡塞停止攻擊紅海商船，並採取行動緩和緊張。

隨後，澳洲、巴林、加拿大、丹麥、德國、荷蘭、新西蘭、韓國、英國和美國也發表聯合聲明，呼應1月10日聯合國安理會的決議，要求胡塞組織停止對紅海商船的攻擊，並稱英美的空襲是出於聯合國憲章對聯合自衛權的保護，行動旨在破壞胡塞威脅全球貿易的能力，並聲言各國不會猶疑在紅海關鍵航道上保護人命和捍衛自由商業流動，表明其目標是緩和紅海局勢、恢復紅海穩定。

這一次攻擊，發生在胡塞日前以18架無人機配合3枚導彈的前所未見大規模攻擊之後，也正好出現在美國國務御布林肯（Antony Blinken）到訪過卡塔爾、阿聯酋、沙特、巴林等國的中東行程之後，明顯是一次有計劃有部署的行動，也應該是得到了區內為首阿拉伯國家的首肯－－畢竟紅海航道和波斯灣航道受阻的最大受害者將會是沙特自己。

在攻擊發生後，沙特的官方回應是強調維持紅海安全穩定、自由航行的重要，並呼籲克制，表明對事態發展「高度關注」。在沙特高達九成以上的反以色列民情之中，此等表態相對中立，可見布林肯在同王儲穆罕默德（Mohammed bin Salman）見面之時已為紅海局勢的處理手法達成了一定程度的共識。

目前，沙特正同也門胡塞組織進行停火談判，已經達至「臨門一腳」的階段。早前就有報道稱沙特曾勸說美國不要直接打擊胡塞組織，以免破壞和平談判。

不過，在美國12月帶頭成立「繁榮衛士行動」（Operation Prosperity Guardian）護衛紅海、上周又同十多個國家一起向胡塞發出「最後通牒」後，胡塞組織依然故我，繼續攻擊紅海商船和試圖襲擊美軍。美國擊沉三隻攻擊馬士基（Maersk）商船的胡塞小艇後，胡塞依然不收手。最終，美國實在是不得不直接打擊胡塞組織在也門的陸上目標。

此中的考慮非常簡單，在繁忙的紅海航道上，美國和西方國家都難有足夠軍艦去全面護航，組織商船成隊通行，更會變成胡塞組織更容易擊中的明確目標。美、西方國家的軍艦固然可以盡力擊落來自胡塞的無人機、飛彈等，但兩者成本差距巨大，一架無人機價值兩萬美元，一枚用來攔截無人機的導彈則價值過百萬美元，並非長久之計。因此，直接打擊胡塞目標，是戰術上難以避免的升級。

胡塞組織的明暗動機

對於英美的空襲，胡塞方面的表態一貫的強硬，其副外長表明英美要為此承擔嚴重後果，胡塞已完全準備好同英美作戰，另一胡塞高層則稱英美的攻擊是其歷史上最大的愚事，認為全球都要在支持和反對加沙「種族屠殺」的兩個陣營中作出選擇。不過，亦有胡塞軍官在社交媒體上聲言英美正在「乞求緩和」。

至本文出街之時，胡塞對於英美的空襲並未有作出武力回應。

到底這次英美空襲會否引發胡塞更強烈的還擊，甚至牽動其背後支持者伊朗加入戰團？

胡塞過去三個月以來，對紅海商船進行了至少27次攻擊或騷擾，在全球五大航運巨企其中四間停航紅海之際，曼德海峽的貿易量自11月底以來大跌四成，如果單計貨櫃數量的話，其貿易量更大跌六成。

胡塞聲言其發動攻擊的目標是要制止以色列在加沙的暴行。不過，以色列本身的貿易對紅海航道依存度甚低，其紅海港口埃拉特（Eilat）只佔其貿易量的5％，而胡塞所針對的商船通常也跟以色列無關。美方則一直意圖將胡塞擊襲與加沙戰爭分割處理，認為紅海航運是全球貿易問題，與以巴衝突無關。

究其原因，在2022年也門戰爭幾近平息、沙特也迫於無奈接受胡塞存在之後，胡塞組織正經歷着從叛軍組織走向管治政府的過渡。10月7日哈馬斯襲擊所引起的以巴衝突和加沙戰爭，毫無疑問為胡塞在伊斯蘭世界建立認受性製造了機會。

在衝突之初，胡塞曾試圖以無人機、飛彈直接打擊以色列，但也門與以色列最南國境距離超過1,600公里，胡塞其實並不能對以色列構成任何實質軍事威脅，其遠攻的嘗試也因此登不上媒體頭條，無助建立其在伊斯蘭世界的地位。由於曼德海峽最窄處只得26公里，紅海航道就成為了胡塞最容易攻擊、最能有成本效益地自我宣傳的着力點。

此舉非常有效，12月其加緊攻擊以來，紅海持續登上國際新聞頭條，胡塞也成為了伊斯蘭世界的最有力支持哈馬斯和巴勒斯坦人的勢力，聲勢遠遠拋離出口術為多的土耳其和伊朗、反應低調被動的沙特，以至至今也依然維持對以色列北部邊境作「表演式」攻擊的黎巴嫩真主黨，又或者是在伊拉克、敘利亞與美軍基地持續零星互轟的親伊朗武裝。

正如真主黨對於攻擊以色列北部邊境有助牽制以色列兵力的無力說詞一般，胡塞襲擊紅海商船顯然不會影響到以色列執行加沙軍事行動的決心，最多只能夠是作為對美國和西方的一種間接施壓。

尋找下台階的困難

眼見胡塞的成功，本來就慣用扣船手段的伊朗也在緊握的霍爾木茲海峽下手，扣起了聖尼古拉斯號油輪。不過，相比起胡塞組織，伊朗的做法更為有理有節：聖尼古拉斯號去年曾以另一名稱被美國以偷運受制裁伊朗石油為由扣留，曾停泊德州對出海域良久，船上石油被沒收，因此這次伊朗的行動上可說是針對美國制裁的回應。

由於霍爾木茲海峽也是伊朗出口石油的關鍵航道，無限制地升級局勢對伊朗本身也沒有好處。可想而知，在波斯灣這一邊阻礙商船的行動，看起來遙相呼應着紅海的商船攻擊，卻更多是一種表態。

不過，在英美空襲之後，正如以色列早前在黎巴嫩分別擊殺哈馬斯和真主黨高層的行動一般，已將胡塞武裝組織帶到了一個分岔路口，到底還要否繼續攻擊紅海商船目標，引來美國為首西方國家的進一步打擊，升級局勢，還是像真主黨一般只將局勢升級局限在言談之上？

進一步的軍事升級，對胡塞和美、西方都沒有好處。胡塞辛苦建立的實力將被削弱，沙特也有可能在和平無望之際重燃起消滅胡塞的想法；由於發射無人機的機動性非常高，空襲恐怕難以完全消滅胡塞對紅海的威脅，美、西方預想中的單次攻擊，可能會變成更為持久的軍事行動。

胡塞和西方的最佳出路，都是要找一個下台階，讓胡塞可以用不影響紅海航道的方式「報復」美國，同時讓美、西方不必以保護自由航行的理由再攻擊胡塞。但跟伊拉克、黎巴嫩等地的武裝不同，胡塞與以色列、美軍陸上軍事目標相距甚遠，確實難以找到輕易打擊又不造成嚴重傷害的報復目標。

也許，這一次空襲之後，胡塞就要向伊朗學習，懂得一邊明言必定報復，一邊表明會自行選擇時間和地點，做好不會即時報復的期望管理。如果胡塞尋不得一個下台階，試水溫式的繼續升級恐怕難以避免。